题图 / Tom Hammick

十四行之七

和暖的阳光内
我们来到郊外，
像不同的河水
融成一片大海。

有同样的警醒
在我们的心头，
是同样的运命
在我们的肩头。

共同有一个神
他为我们担心：
等到危险过去，

那分歧的街衢
又把我们吸回，
海水分成河水。

作者 / 冯至
选自 / 《十四行集》，文化生活出版社

选这首诗是因为它挺应景的，当然这并不是指愚人节。

1941年，冯至在昆明的西南联大教书，创作了二十七首十四行诗，集子取名叫《十四行集》，这是其中的第七首。所谓应景，首先指的是其中的“危险”。当时昆明经常被轰炸，防空警报响起后人们总是要跑出城去躲避；就像今天我们躲避新冠病毒一样，只不过位移方向是反的，我们往自己房间里跑。

诗的意思比较直白，“海水”与“河水”的转变展现了诗人的某种担忧：在人人性命攸关之际，相同的艰难环境似乎让大家走得更近了，个体与个体也联合了起来；但是等到危险过去，人们可能又会重新变得彼此割裂。对于抗战，诗人似乎也抱有一种启蒙立场的期待，即希望经此一役，国民性同时能得到改造。就像我们今天一样，在国内疫情最吃紧的时候，一定也曾有很多人期待抗疫结束后，人们的思考和认知将获得更为积极的改变。

国民性批判的问题当然有探讨的空间，不是借一首诗就能展开的。但今天的现实显然开了个玩笑。伴随着疫情在国外的爆发，我们看到了国内更为严重的群体撕裂和阵营对立。其中为数众多的人大概以为病毒远了，开始陶醉了，开始“伟大”得发昏了，开始嘲笑别人的“无能”了，有的甚至还开始祭出横幅幸灾乐祸了。如果给他们添上一句内心独白，大概这么写不会错：我们现如今比你阔多了。而似乎作为隐秘的“遥相呼应”，来自国外的敌视情绪也在愈演愈烈。某种病毒之外的危险正在人类中间酝酿。

2020年，也许是这个星球对人类开的一个过火的玩笑，至于会过火到什么程度，我们暂时还无从知晓。希望无论国内的还是国外的病毒，都能被早日战胜；无论有形的还是无形的病毒，也都能被早日克服。别光记得自己属于“河”，其实每个人终归都属于“海”。少一点煽情，少一点骄傲，精神上的生活，更值得务实。尊重每一个体的生命和尊严，就是务实。

荐诗 / 曹僧
2020/04/01

第2580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