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者

爱人，夜多么悲哀，夜正在呜咽，
当你的黄金钥匙歌唱在锁中之时；
后来，门在冰冻的阴影上开启，
你的形体成了光亮洁白的一个斑痕。

你的钻石的双眼照耀着这里的一切。
你的清新的的双唇在我的杯子里吮饮；
你的芳香的额头在我的枕畔歇息；
我醉心你的痴情，我崇拜你的狂热。

如今我笑，如果你笑；我唱，如果你唱；
你入睡，我睡在你的脚下犹如家犬；
甚至我的影子，都带着你春天的气息。

我战栗，如果你的手触着了锁；
我祝福那呜咽的黑沉沉的夜，
它让你清晨的嘴在我的生命里开花。

作者 / [乌拉圭] 德尔米拉·阿古斯蒂尼
翻译 / 王央乐
选自 / 《我爱过而又失去的女人》外国文学出版社

El intruso

Amor, la noche estaba trágica y sollozante
Cuando tu llave de oro cantó en mi cerradura;
Luego, la puerta abierta sobre la sombra helante,
Tu forma fue una mancha de luz y de blancura.

Todo aquí lo alumbraron tus ojos de diamante;
Bebieron en mi copa tus labios de frescura,
Y descansó en mi almohada tu cabeza fragante;
Me encantó tu descaro y adoré tu locura.

Y hoy río si tú ríes, y canto si tú cantas;
Y si tú duermes duermo como un perro a tus plantas!
Hoy llevo hasta en mi sombra tu olor de primavera;

Y tiemblo si tu mano toca la cerradura,
Y bendigo la noche sollozante y oscura
Que floreció en mi vida tu boca tempranera!

Delmira Agustini

这个乌拉圭女人生于一个意大利移民的家庭，十岁便开始写诗，从小学习法语、音乐、绘画……才华之外，这位一百年前的八零后女文青（生于1886年）蓝眼白肤，体态修长，人们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位富贵人家诞出的纯洁天使。

阿古斯蒂尼是那种明明可以靠颜吃饭的人，但在男人统治写作的那个时代，她以爱欲为最重要主题，开辟自己的写作空间。Eros，掌管情欲的爱神是她灵感的来源，这种直接的身体性，是她给所有人的印象，而需要舌头快速弹击的西班牙语似乎更强化了身体性这一点。例如她的另外一首诗《别一个本元》这样写：

交付给他怀抱的两条凶猛的蛇
以我炽热的伟根……苦艾啊，糖蜜啊，
从他的脉管里嘴巴里把我倾注而出吧……
我横陈在这里，是一道情热的犁沟，
里面足以能够培育出别一个
崇高地疯狂着的本元的种籽。

她的写作极好地利用了自己的身体优势——美，带着强大性欲的女人之美。她不回避这一点，强调这一点。所以读她的诗无需过多智识上的拐弯抹角，只需要跟从其自然的身体节奏。当年的批评家对于这样一位女诗人，给的定论是“高烧”、“性欲狂”，而对于同代的男诗人，从未这样说过。

肉身的炽热欢愉，在阿古斯蒂尼的诗里总带着害怕与癫狂。就像今天这首诗，“低到尘埃里”的姿态还不够，甘为家犬的决心更显得夺人眼目。但谁又能说，这样狂野的爱的模式就不对呢？

1913年阿古斯蒂尼与一位名叫Enrique Job Reyes的男子结婚，但几周后她便提出了离婚。一年后在一次私下的会面里，Enrique Job Reyes拔枪射杀了她，并饮弹自尽，两发子弹正中她的额头。那时她认为自己最好的作品尚未写出。

荐诗 / 范致行
2015/03/15

题图 / Félix Vallotton, Blanca et No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