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缓期的时间

更艰难的日子就要到来。

那些被暂准缓期的时间
已然在地平线上显现。
马上你该系紧鞋带
并把狗赶回湿地的院子里去。
因为鱼的内脏
已经在风中变冷。
羽扇豆草灯闪着微弱的光。
你的目光在浓雾里划出印记：
那些被暂准缓期的时间
已然在地平线上显现。

那边你的爱人陷落在沙里，
它淹没了她飞扬的发，
它打断了她的话，
它命令她沉默，
它发现她并不是永生的，
并且在每次拥抱之后，屈服于分离。

不要环顾张望。
系上你的鞋带。
把狗赶回去。
把鱼扔进海里。
熄灭那羽扇豆！

更艰难的日子就要到来。

作者 / [奥地利] 英格博格.巴赫曼
翻译 /  赵霞

Die gestundete Zeit

Es kommen härtere Tage.

Die auf Widerruf gestundete Zeit
wird sichtbar am Horizont.
Bald musst du den Schuh schnüren
und die Hunde zurückjagen in die Marschhöfe.
Denn die Eingeweide der Fische
sind kalt geworden im Wind.
Ärmlich brennt das Licht der Lupinen.
Dein Blick spurt im Nebel:
die auf Widerruf gestundete Zeit
wird sichtbar am Horizont.

Drüben versinkt dir die Geliebte im Sand,
er steigt um ihr wehendes Haar,
er fällt ihr ins Wort,
er befiehlt ihr zu schweigen,
er findet sie sterblich
und willig dem Abschied
nach jeder Umarmung.

Sieh dich nicht um.
Schnür deinen Schuh.
Jag die Hunde zurück.
Wirf die Fische ins Meer.
Lösch die Lupinen!

Es kommen härtere Tage.

Ingeborg Bachmann

巴赫曼的这一首诗歌是关于「出发」和「放弃」的。几年前在系图书馆里读到这首诗，觉得心脏都被诗歌里的张力揪痛了。

诗歌的标题很奇特：Die gestundete Zeit.其中stunden是延缓执行的意思，延缓执行的对象可以是付款义务或者其他义务，把时间作为延缓执行的对象，联系上下文，就能理解为「特殊的，或者说是美好的日子」就要过去了，而被推迟执行的「严竣苦难的日子」就要来了。

第二段显示出的意象既抽象，又充满着强烈的画面感，文字里有很多暗喻（在我的理解里，「系上鞋带」表示出发，「把狗赶回去」表示割断既存的联系，「鱼」很难说，也许是一个被与母体大海割离的个体），这些画面感让人想到了达利的画，或者是古希腊的寓言。

在 这个时刻，第三段里的爱情，并不是永生的，而是软弱和认命的。于是在最后一段的一系列命令从句（「我称」对「我称」）里，鞋带被系紧，狗被赶回了院子里， 鱼被扔回了海里，灯火被熄灭。湿地被放弃了，打鱼的旧业被放弃了，曾经美好的，但是软弱的日子被划上了休止符。苦难的日子，没有家园，没有友伴的，没有爱 情的就要来了，面对着这些，作者选择了出发。

从创作时间上来说，这部作品出现在欧洲的废墟文化期间，也许从政治意义上的解读是有必要的，但是我不认为这部作品一定需要从政治的意义角度解读，有时私人的生活曲径上，不也需要「放弃」和「重新出发」么。

这是一首我很愿意一读再读的诗，每次读都觉得有凝重哀恫但是励志的力量在流淌，也许每次在生活需要放弃的时刻，都适合入睡前读一下吧。

荐诗 /  赵霞
2013/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