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刻着:
“亲爱的母亲韩国瑛”
她是我姑母,那碑
以孤儿的名义敬立郊外
姑母死时堂哥三岁
如今已身为人父
表情严肃,步履坚定
迁坟这天,堂哥和我
捡拾坑中的遗骨
腿骨细小发黑
颅骨浑圆秀丽
手骨破碎,只有
牙齿完好如初
堂哥抱着红布裹着的罐子
走向路边的汽车
天高云淡,凉风习习
“亲爱的母亲”在她孩子的怀中
待了一分钟
作者 / 韩东
捡拾亲人遗骨一定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体验,这种体验仅仅是想象一下就了不得。一个人什么时候可以像母亲曾经抱着自己那样将母亲抱在怀中,大概不是她病到膏肓的时候,就是遗体成灰的那一刻。
但这首诗的主人公堂哥和别人又不同,他三岁丧母,是个孤儿,记忆中也许根本就没有过母亲的记忆,所以母亲的遗骨在他怀中的那一分钟更加珍贵,并被敏锐的诗人所捕捉。
这也许是堂哥有记忆以来和母亲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他这样抱着母亲,未必会想到母亲曾经也这样抱着他,但写诗的人和读诗的人却不能不做出这样的联想。这种情感上短暂的角色互换,也许是一种补偿。母亲的遗骨在他怀中的一分钟其实等于他整个母爱缺失的半生。
但堂哥的那个抱,并没有什么特殊内涵,甚至连一种仪式也算不上,不过是一个搬运的动作罢了。就算如此,这短短一分钟,也足够让人咂摸许久。这“一分钟”,就象读睡之前推过的《两分钟》的那“两分钟”,就像《鮟鱇鱼》里,幽会的人在海边看到一条丑陋的死鱼向他们微笑的“一刹那”。这是诗人看到命运的一分钟。
初读这首诗,因为“堂哥”这个词,我迷惑了一阵,花很多时间来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按照传统,堂哥应该是同姓同宗的哥哥才称为堂哥,而姑母的儿子,属于姑表亲,应该叫表哥。看诗中的意思,这堂哥应该不姓韩,似乎更应该是表哥。不知道诗人那边是不是这种论法,至少在我,困惑了许久。相信80后90后的独生子女们就不会有这种迷惑了,堂哥表哥早已傻傻分不清楚。这是题外话。
荐诗 / 流马
2013/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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