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咝咝响的
比哨子更富活力。
那爬行的
比花茎更柔韧。
今夜像一只手
手指正在燃烧,
手心是个屋顶
你正惴惴游荡。
那流逝的
比风更令人不安。
大地无视大地
而气喘吁吁的奔跑者
在天边昏倒。
作者 / [法国] 埃德蒙·雅贝斯
翻译 / 日新斋主人
Ce qui siffle est bien plus
Vivant qu’un sifflet.
Ce qui rampe est bien plus
Souple qu’une tige.
Cette nuit est comme une main
Dont les doigts seraient brûlants,
dont la paume est un toit
où tu erres, inquiète.
Ce qui passe est bien plus
Angoissant que le vent.
La terre ignore la terre
Et le coureur essoufflé
s’écroule au bord du ciel.
像铜色的花丝,
伸长了,只为着在烈日下灼烧。
如此美好,妖娆,
这世上最老的活物。
从前我曾这样想像日光下的蛇。而这条月亮上的蛇伸得无边无际,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起初,我们从咝咝响的哨子和柔韧的花茎中确知蛇的声响和形状、力与美,并在这熟稔的意象中感到安心,解除了严阵以待的武装。
但随后的“今夜像一只手”则陡转直下,好似夜间偷渡的军队,瞬间侵占了黎明前的岸,甚至遮没了林中乍现的曙光。它那样阴晦而灵巧(就像蛇本身一样),让我们无须抬头,就在燃烧的屋顶下感到无端的惶惑和焦灼——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月夜?“手指正在燃烧,/手心是个屋顶”,听起来多么美好、妖娆,但到底是热烈还是冷漠,辽阔还是逼仄,我们都无从分辨,只能魂灵般惴惴游荡。
而蛇呢?我也不知道到底这是在诉说月亮如蛇还是蛇如月亮,或者蛇在月亮上还是月光下,只见它匆匆流逝,比无形无影的风更令人深觉身在永恒中的不安。说“大地无视大地”,犹如说时间无视时间,这使得“气喘吁吁的奔跑者(是我们吗?)在天边昏倒”的情景尤其重浊而滑稽。整首诗也正如一幕优雅而焦虑的哑剧,你看见各样的手语和剪影,却不知谜底是什么,或者到底有没有谜底。
我承认我面对这首诗的无力,正如我无法诉说自己的梦境。但是我想说说蛇和诗歌。
春天,坐在山间的石头上,听见人喊,低头一看,一条蛇早已绕着脚踝缓缓缠上,几近眼前。从前在河边,看见一条水蛇游过来,想要拿火钳去戏弄戏弄,蛇却是一下子就绕着火钳直直地蹿上来,而火钳咬手,来不及脱手。这样的轻悄和迅捷,虽然吓人,却是我所期望的诗歌的品质。碰到蛇的时候,不能拿棍子去挑,要轻轻地叩击地面,它就慢慢游走,像春夜里常有的某种声音,慢慢细下来。诗歌的回声,也这样地渐渐消散。
可我不是个很好的弄蛇人――一吹笛子,黎明和黎明中的河流就都是他的(如果我一定要说,蛇也是蜿蜒的河流)。我只能笨拙地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湿漉漉地遮住自己的眼睛。只是有时,当我用“蜿蜒的河流”代替“蛇”这个词时,威胁似乎可以被淡化,即使它已绕上脚踝,咬上手腕,至少它可以被说出。那么,比起蛇,比起诗歌来,缠绕并逃脱得更快的,又是什么?
荐诗 / 匙河
2015/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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