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夜里

水在夜里，游疑的蛇，
低声嘶叫着不知道方向；
哪一天是雪，哪一天是海？告诉我。
哪一天是云，是回声
来自你和干枯的河床？
告诉我。
——我不说：在你的嘴唇间有我，
我给你吻，不给你光亮。
你只要夜间的同情就够了
其余的都留给
阴影，因为我被创造
是为了从不发问的嘴唇的渴。

作者 / [西班牙] 萨利纳斯
翻译 / 范晔

Agua en la noche

Agua en la noche, serpiente indecisa,
silbo menor y rumbo ignorado:
¿Qué día nieve, qué día mar? Dime.
¿Qué día nube, eco
de ti y cauce seco?
Dime.
—No lo diré: entre tus labios me tienes,
beso te doy, pero no claridades.
Que compasiones nocturnas te basten
y lo demás a las sombras
déjaselo, porque yo he sido hecha
para la sed de los labios que nunca preguntan.

Pedro Salinas

把低迥的水比成惘然嘶叫的蛇，这使夜晚的犹疑变得妖娆，以至于一切追问都无需标准答案。哪一天下雪，哪一天出海，哪一天云卷，哪一天荡起回声、河流干涸……这就跟爱本身的表情一样，跌宕起伏，捉摸不定。

果然，恋人回应得如此利落：爱无需光亮，黑灯瞎火我亲吻你照样利索！你负责被爱就好，“其余的都留给阴影”，说得明火执仗的。的确，爱总是隐隐约约明明灭灭，纯然的黑暗则属于阴影的地界，两者仿佛各不相扰。但阴影也是不会朽烂的。

“我被创造/是为了从不发问的嘴唇的渴。”哗，这一句读着漫长，其实短促得发狠。这口气竟不像是被造物，而是造物主，把自己当作永久、宽阔的泉源，专解世人那难以魇足的渴。但前提是“从不发问”，绝对信任。

还能说什么？在爱中，睁眼闭眼都一样，开口闭嘴不一样。那就把永夜都当极昼，一声不吭黑咕隆冬一气走到底吧——再“低声嘶叫着不知道方向”的水流，也是绝不后退的。

荐诗 / 匙河
2015/09/13

题图 / Tomas Pavlas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