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上了年纪的少年
是尚未出生的老人
无所不知的太阳
从几亿年前就默默地为我发光
我是人
不是鬣蜥,也不是蘑菇
时而想变成积雨云
时而又憧憬着抹香鲸
姐姐去年离开了这里
留下用秃的口红
我可以哪儿都不去
因为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里
沿着落叶的叶脉
我描绘着生命的地图
向着阴茎的指向
我的梦会醒吧
作者 / [日本] 谷川俊太郎
翻译 / 田原
选自 / 《小鸟在天空消失的日子》,湖南文艺出版社
ぼくは年とった少年で
まだ生れていない老人だ
何もかも知っている太陽が
何億年も前から黙って輝いていてくれる
ヒトなんだぼくは
イグアナでもマッシュルームでもなく
ときに積乱雲になりたがり
ときにマッコウクジラにあこがれて
姉は去年ここを出て行った
ちびた口紅を残して
ぼくはどこにも行かないでいい
世界中どこでもここだから
落ち葉の葉脈を旅して
ぼくはいのちの地図を描く
ペニスがするどく指し示すほうへ
ぼくの夢はめざめるだろう
谷川俊太郎
谷川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已经临近耄耋,76岁,真真一个上了年纪的少年,这位以“宇宙性写作”而闻名的诗人都说了些什么呢。他喃喃道,“我是个少年,可我上了年纪,我是个老人,可我并未出生”,看似没有维持语言秩序的叙述几乎能给每一个阅读至此的成年人带来一阵巨大的自我审视。
实际上,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讲,他必定拥有过生理层面的少年,但未必个个中年都“将”能拥有“心理少年”。“心理少年”并不存在于少年时期,而是出生于成年之后,可能他出生于你的38岁,43岁,67岁等等,亦或许有些人直至老死都不曾获得他的“心理少年”。“心理少年”一旦出生,不会随着年龄的递增而“衰老”,他要么在,要么亡。这个少年会指着你发皱的眼睛,松弛的皮肤,装满破铜烂铁的,上了年纪的脑壳说,“嘿,你知道吗,从几亿年前,太阳就已经默默地为我发光了”,当你还没来得及判断知道与否的时候,他又接着说,“明天我要变成积雨云,后天我要变成一大抹香鲸,大后天,我哪儿都不去”,这种超越逻辑的浪漫是你二人的,且仅你独享。
是不是每一个少年对于人类的失望都起于那么一个姐姐的离开呢,会涂口红似乎暗示着一个姐姐的成年,是啊,姐姐长大了,要到世界里去了。
可,为什么总归要到世界里去呢。
“我可以哪儿都不去”,这是少年对人类失望后所作出决定吗,不,这是少年对世界的思考,尽管他可能已经隐约看到人类终归是要进入“世界”的。
“我的梦会醒吧”,这种百分百确定又不想太确定的表述异常迷幻。“向着阴茎的指向”,这是一个严肃的隐喻,可你又如何改变得了这方向,这种“向着”是无法避免的,总归要向着这个指向,然后“梦醒”,正如你几乎无法阻止中年,乃至老年的到来,也正如你无法阻止姐姐的长大以及离去。
又或者,也许“不醒”并非“醒”的对立概念,而是“醒”的一部分,只有“醒”才可以选择醒或不醒,“不醒”没得选。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前日与流马提到,“所有的中年人都应该死掉”,这匹中年马说,“祭祀啊,我现在很怕死”,嗯,守住少年,又不拒绝这滚滚而来的中年。
荐诗 / 祭祀
2015/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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