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望远镜像五月的一支歌谣
鲜花般的讴歌你走来时的静寂
它看见世界把自己缩小又缩小,并将
距离化成一片晚风,夜莺的一点泪滴
它看见生命多么浩大,呵,不,它是闻到了
这一切;迷途的玫瑰正找回来
像你一样奔赴幽会;岁月正脱离
一部痛苦的书,并把自己交给浏亮的雨后的
长笛;呵,快一点,再快一点,越阡度陌
不再被别的什么耽延;让它更紧张地
闻着,呓语着你浴后的耳环发鬓
请让水抵达天堂,飞鸣的箭不再自已
啊,无穷的山水,你腕上羞怯的脉搏
神的望远镜像五月的一支歌谣
看见我们更清晰,更集中,永远是孩子
神的望远镜还听见我们海誓山盟
作者 / 张枣
选自 / 诗集《春秋来信》,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望远镜》不像我们印象中的张枣。我猜测这首没有标注写作年份的诗,是张枣较早期的练笔之作,被他修改后收入了《春秋来信》这本生前的诗集中。他再没有像在这首诗里那样,如此完整地显示过对象征主义的学习。
《望远镜》或许写的就是爱情,题意在诗的第二行“鲜花”“讴歌”和“静寂”这些词中透露,又被结尾的“海誓山盟”所认可。然而整首诗在意象的转递中,没有出现一个恋爱的具体场景、动作或细节。全诗不避讳令人羞愧的大词,不去刻意换掉夜莺、玫瑰、山水和天堂,尽管它们如此抽象、脱离真实,诗还是在“浏亮的雨后的/长笛”处抵达某种高潮般的快感。隐幽的气氛,迅捷与明亮,这首诗所带来的感受,即使我们这些语言洁癖症患者也无法拒绝。就像民国时的殷夫、冯至。
拿到江汀修订编辑的《春秋来信》,重翻这本以前只看过复印本的诗集,典型的张枣是什么样的?什么是张枣的风格?这样的问题在我眼前变得模糊。众多警句、偶尔语言实验的火花,能让我们把他认作现今意义上的语言自觉者吗?从他的诗集中,我们很少能找到一首完全满足今天诗歌语言清规戒律的诗作。而翻阅中,我仿佛看到一个时常在没有重要主题的时刻,抓住“即兴”的谨慎练笔者。
他时而摆放特罗斯特朗姆的即兴修辞,时而疏离如史蒂文斯般轻盈跳跃,时而在句法上受到白银时代的感染,在更罕见的时候又如《望远镜》,透露了诗人一个阶段对象征主义和民国诗歌的亲近。我几乎想说,瞧,二三十年前的诗人,吸食着那时所有的资源。我想起罗兰·巴特谈到圣-桑是最没有风格的作曲家,而中国的现代诗似乎也须经历一个圣-桑阶段。真正从各种风格里得到的,是各种方法。然而只有海子、比利珍这些语言自觉的先行者,只有那些方法的大师,能有现在的诗歌吗?张枣之必要,在于他的写作强调了形式。所谓形式,不是意象,不是语言,是一种整体性的虚拟。张枣也是一位天鹅的咏者。
荐诗 / 张杭
2017/04/06
近期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