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叹

哦，一切何其遥远
而长久地流走。
我相信，这颗星，
我得到它的光芒的时候，
它已经死去了数千年。
我相信，这小船
从身边漂过的时候，
我听见有惶恐的什么在说话。
房屋里的一座钟
鸣响着……
在哪座房屋？……
我愿从我的心走出
走在阔大的天空下。
我愿祷告。
而一切众星中有一颗
想必依然真实。
我相信，我能知道
哪一颗孤单地
持存过，
哪一颗如一座白色的城
在九天里光线的一端矗立……

作者 / [奥地利] 赖纳·马利亚·里尔克
翻译 / 陈宁

Klage

O wie ist alles fern
und lange vergangen.
Ich glaube, der Stern,
von welchem ich Glanz empfange,
ist seit Jahrtausenden tot.
Ich glaube, im Boot,
das vorüberfuhr,
hörte ich etwas Banges sagen.
Im Hause hat eine Uhr
geschlagen…
In welchem Haus?…
Ich möchte aus meinem Herzen hinaus
unter den großen Himmel treten.
Ich möchte beten.
Und einer von allen Sternen
müßte wirklich noch sein.
Ich glaube, ich wüßte,
welcher allein
gedauert hat,
welcher wie eine weiße Stadt
am Ende des Strahls in den Himmeln steht…

Rainer Mainer Rilke

诗人对面不断流逝的时光，看着生命逐渐飘散，他发出了哀叹。

我们的生活是真实的吗？我们看到的星光可能只是数千年前一颗星星所发出的，如今它已经熄灭。所谓仰望星空，很可能仰望的只是一片死灭的残影。

遥远的一切很可能是飘渺的，那近处的事物呢？比如，从身边漂过的一艘船，你若是仔细倾听的话，它行驶时将河水推开时的声音，仿佛是另一种存在物在惊恐地说着话。周围的生活也隐藏着我们难以触及的神秘。就像你听到了一阵钟声，它来自哪座房子？难道它不可能来自一座已经焚毁的房子吗，难道它不可能来自某段被遗忘的历史吗？

如何为现实生活寻找根基，诗人被这个问题困扰。他只能从困惑的内心走出来，走到他曾怀疑的广阔天空下。唯有信仰，唯有相信，是他所能找到的道路。相信世界，并赞美一切，就像里尔克在另一首诗中写道：

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我赞美。
但是那死亡和奇诡
你怎样担当，怎样承受？——我赞美。
但是那无名的、失名的事物，
诗人，你到底怎样呼唤？——我赞美。

所以，即便星空中遍布着虚无的幻象，但总有星星是真实的，有些孤独地坚守着，而有些则闪耀着威严的光芒，像一座白色城堡，等待我们的进入。

正是对世界本质的不断沉思，对人类之存在意义的叩问，里尔克借由他写下的诗句成为了九天里一座闪耀的城。

荐诗 / 冬至
2017/05/03

题图 / Yohan Terraz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