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都在假装,假装他们的世界也是我的,
我深知,这种假装是一种耻辱。
可我又能怎样?即使我大声疾呼,
我大胆预言,也没有任何人听得见。
他们的大屏幕和麦克风不是为我准备的。
像我一样的人,流落街头,自言自语。
在公园的长椅上,在狭窄的过道里,和衣而眠。
只因监狱太小,
关不了所有的贫民。
我微笑,沉默。他们已不再抓捕我。
我已学会了——要与正确的人坐在一起。
作者 / [波兰] 切斯瓦夫·米沃什
翻译 / 赵玮婷
选自 / 《路边狗》,花城出版社
米沃什晚年有两首诗流传较广,一是名气很大的《礼物》,另一首是《晚熟》。两首诗都有着惊人的澄澈之感,似乎诗人在晚年看透了纷繁的世事,终获内心的安宁。
读到他晚年的随笔集《路边狗》才发现,这种难得的心灵澄明境界其实只是顿悟式的人生状态,是真实的,但又是稍纵即逝的。在这本随笔集里,米沃什深沉地反思着自己经历的近一个世纪的漫长历史,反思着时代精神的变迁,人类过分依靠理性、抛弃了信仰之后所陷入的种种困境。同时,他也时常剖析着自己的灵魂,他对自己的生活总是充满怀疑,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是妥协的、无力的、失败的,即便自己荣获诺贝尔奖,被人敬仰和崇拜。
他在自己八十五岁的生日当天这么写道:“这是我的周年纪念,花香四溢,五光十色,觥筹交错。他们大概不知道我心里真实的想法。这不就是一场冷冰冰的得失衡量吗?失,是指那些我写过的假话,它们将以白纸黑字的形式永远存在,成为最被世人津津乐道的部分。”
这首诗同样是在扪心自问,他感觉自己的一生都在假装,假装这个世界也是自己的,但实际上自己只是无助的边缘人。世界不会听从自己的心声,因为自己根本无力发声。为了生存地舒服一些,他学会了向世界妥协,而妥协的代价或许就是他内心里难以抑制的愧疚之感。
尽己所能地维护内心的尊严吧。即便妥协了,也要承受和坚持这份愧疚,因为它至少会阻止我们滑向更深的深渊。
荐诗 / 冬至
2018/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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