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抚摸麻木的身体 无奈闭上你的眼睛
这个荒谬的世界 依然黑白不分的转个不停
春风已解风情 刺痛少女的心
那旧时撕裂的伤痕 永不会愈合了
抬头寻找夜空的繁星 天际闪现一丝踪影
传来喜玛的高原 千年的冰雪 渐渐消融的消息
黑夜热泪滚落 灼痛少女的心
让愤怒语化为音符 控诉无耻的谎言
嘶哑着你的咽喉 发出一阵怒吼
让我们撕碎这旧世界
让我们重构美丽新世界
让我们的泪水 淹没这卑鄙的灵魂
为苍天献上虔诚的祭品
谁能离开自己的家园 抛弃世世代代的尊严
谁能忍心看那昨日的小丑 带走我们的笑容
青春堕入红尘 双眼蒙上了灰
让久违不见的泪水 洗涤受伤的心灵
日出依旧寒冷 大地杂草丛生
让骤雨钟出的音响 谱成命运的交响
嘶哑你的咽喉 发出一阵怒吼
让我们撕碎这旧世界
让我们重构美丽新世界
让我们的泪水 淹没这卑鄙的灵魂
上天保佑 明天会更好
作者 / 罗大佑,1985
一个不相信明天会更好的人,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写下了一首《明天会更好》。在这首歌里,大家互相赞同、否定、均衡、对冲,写下了一首深沉的歌,这个过程也凝聚在这首歌里。这是1980年代的故事。
这个不相信明天会更好的人是罗大佑。他生于1954年,他的家庭是一个医生之家。这决定了他后来要从事的职业,“学医,因为家里就是一个医院, 爸爸是医生,妈妈是护士,姐姐是药剂师,哥哥亦是医生。” 不过,六岁的时候,他的家人就开始要求他学习钢琴。“每天弹半个小时,秒针一定要到12才能离开”。这种对一个孩子来讲近乎残酷的训练,没多久就显出了结果。
学生时代,他组乐队、写作歌曲。1976年,朋友帮助他接下了一部电影的插曲和主题歌的写作。这部电影是《闪亮的日子》。罗大佑写下了三首简单但却青春气息浓郁的作品,《歌》《闪亮的日子》,还有《神话》。随后,就是《乡愁四韵》,这首为余光中的同名诗歌谱曲而成的歌,是黑色的背景上的点点梅花,是黄色皮肤上的海棠纹身,是空寂舞台上乐声停寂之后的一角裙裾,是沉默的呜咽,是深广的痛楚,但却已经消融了挣扎的痕迹。
大学五年级的时候,他进入和平医院开始当见习医生。在放射科工作,并且开始习惯戴墨镜,这在后来成为他的标志之一。在发表了一些多次被人翻唱的歌曲如《痴痴的等》《是否》《一样的月光》《爱的箴言》《野百合也有春天》。之后的1982年,他推出自己的首张专辑《之乎者也》,他最早被人记住的作品,几乎尽在其中:《鹿港小镇》《光阴的故事》《乡愁四韵》《之乎者也》《摇篮曲》,还有《恋曲1980》。这张专辑在很短时间卖出了十四万张。
此后二十年,是他的黄金时代。这也是他的在场年代。他始终在中国这个现场。
罗大佑对“时代”与“地理”感觉极为敏锐。在每个历史的节点做出积极相应——担任时代天线的人都有这样的执行力。
1984年,他写下了散文《昨日遗书》。其中充满厌烦的情绪:“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令我生厌。在一场电影散场后回家的途中,在那个蛇店的门口处看到了那只笼内的猴子,显然它和人是完全不同的。我于是将它买了下来;应该,和动物的相处会好过我和其他人的关系……是我该走的时候了。”他的厌烦,也许是针对台湾社会,也许也是针对那个越来越商业化的台湾乐坛。“遗书”这样的字眼,大概在说明,昨天对于他而言,已经形同死去。他需要隔着一个距离来审视“家”,审视“中国”。
1984年的12月31日,罗大佑举行了“最后一个与你相互取暖的夜晚”告别演唱会。1985年,他离开台湾,去了纽约。后来,他曾这样描述自己在纽约的生活:“过去十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离开台湾到纽约的那一段时间,当时我在台湾等于是个活在舞台上的人,一个舞台上的人最大的挑战就是抛弃所有的掌声和知名度。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必须的过程,这使我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当别人批评你的时候,就不会急着反击或辩护”。
就是这样一个悲观、激愤的人,遇到了一个共同创作项目。在世界和平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台湾的音乐人希望写一首《We Are The World》这样的歌,集结众多歌手来演唱。罗大佑很快写出了第一版歌词,但这一版歌词分明都是在说明天会更好吗?明天或许不会更好。但张大春、李寿全、邱复生、徐乃胜、张艾嘉、詹宏志也加入了此作者的队伍。在大家的均衡和对冲之下,最后凝结成了我们听到的那个版本。
但明天还是来临了,而且似乎变好了一点。1987年,台湾解严,他迅速到香港定居。1990年,创办“音乐工厂”。他始终努力参与,努力站在时代现场。
1988年,他推出《爱人同志》专辑。《爱人同志》更适合来完整地聆听,而不是提出一两首歌来承担流行的责任。这也和整张专辑由他自己编曲有关。此前罗大佑专辑的编曲大多由日本人包办,而现在,他终于开始把他心里的歌完整地拿出来了。
九十年代初,他创作的作品,基本收入《皇后大道东》《原乡》《首都》。这三张专辑使用的是粤语和台语,描述游离于“大陆”之外的人们的生活。然后,就是《恋曲2000》。这张1994年发行的专辑向人们宣告了,所有关于他创作枯竭的传言都是不实之词。《五十块钱》和《台北红玫瑰》,还有《东风》和《天雨》,都是醇厚可爱的作品。《天雨》则把一种暴烈的情绪发挥到了极致,让人觉出“向苍天呼吁”那样的震撼。
罗大佑以歌议事,以歌言志的风格。这必然会在大陆引起反响。
八十年代初,他就以盗版盒带的形式流传,成为大陆青年,以及诗人和摇滚歌手的精神源流。1984年的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成方圆翻唱了经过删改的罗大佑作品《童年》。这首歌一夜之间红遍全国。
1989年秋天,中央电视台的《旋转舞台》栏目,以猝不及防之势,播出了一辑由台湾老牌歌手赵晓君制作兼主持的节目:《潮——来自台湾的歌声》。在此之前,与台湾香港有关的一切,不过是潜流。邓丽君、凤飞飞、龙飘飘、高胜美、千百惠也流行,但上不得台面。罗大佑和齐秦也在传唱,但只限于先锋青年们。普通人听到的台湾香港歌,多半是经过张蔷、张蝶、朱晓琳、李玲玉、任静、段品章翻唱的。而《来自台湾的歌声》在中央台的播出,是一种确认。那之后,翻唱这个环节被省略了,与台湾香港有关的一切,开闸似地涌进我们生活每个角落。
但罗大佑第一次在大陆开演唱会,却是在2000年——他用歌曲预言的那个年度,“2000年9月8日,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我第一次到大陆开唱,八万人体育场坐了4、5万观众,让人特别激动。”这场演唱会盛况空前,据说,北京的歌迷为了到上海看演唱会,包了一架波音737和8节火车。
此后十年,他的履历渐渐变得冲淡,可以看见的“大事”,多数是演唱会。2002年12月31日,他在北京首都体育馆参加的那场音乐会,名字的确饶有意味:“围炉音乐晚会”。这十年,是他的围炉年代,是叙旧、追怀,但也未必不是参与。
罗大佑的作品最为迷人的地方在于他的写实。这种写实的精神贯穿于他的全部作品之中,他的叙事是写实,他的抒情是写实,他的议论是写实,他的浪漫还是写实,但他的诗意就蕴藏在他的写实里。当他说“我家就住在妈祖庙的后面,卖着香火的那家小杂货店”,或者“就像彩色的电视机变得更加花俏,能辨别黑白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我们总觉得,他的词语背后隐藏着一些故事,一些祟动不安的背影,一些没有被讲述出来的,千百年以来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这些事情是我们所熟悉的,熟悉到只需要一点点提示,我们就能够想起它的全部,甚至能够有所追加。
成就他的是八十年代。那个年代,“诗”与“歌”密不可分,“诗人”可以是“歌者”,“歌者”却也像诗人。而那之后,“诗”是“诗”,“歌”是“歌”,只言“歌”,不言“诗”。“诗歌”过期于八十年代。那之后,对于罗大佑来说,可供寄寓的地理遭受重创,时代的源流也已断绝。他在等待他的五十岁、六十岁,而我们开始等待一个加速的时代。
我们漫步在他用音乐造就的现实当中。我们有时看到一些人以首扶额眺望朝霞,看到一些人毁灭在他头顶最亮的星辰之下,也看到苦痛的天才早夭在春雷滚过地平线之前,我们忽悲忽喜,却不是为了自己。我们看到白花被迎着落日高举,也看到成为悲剧的爱,我们有时和烈士和小丑并行,有的时候却沉湎于没有收益的爱情。而一个业已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世界,就这样在一片纷繁的印象之中悄然来到。
明天有没有更好?或许这个问题本来就是多余的。因为明天就是明天。明天是独立存在的。
荐诗 / 韩松落
第285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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