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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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丁立人

玉楼春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作者 /[宋朝] 欧阳修

选自 /《欧阳修词校注》

今天是愚人节。窃以为,最妙的愚人莫过于情痴。

本人才学不深,手段拙疏,只好求助于“国学大师网”。确认得知,“情痴”这个词远自魏晋。不过,一直到了北宋,“情痴”才由欧阳修在诗词中首次运用。这么好的题目,何以却被屡屡错过呢?我想,这大概是豪逸者,如李太白、苏东坡,不屑于写,而伤情者,如李商隐、秦观,又很难跳脱出来的缘故吧。于是,就两下错过:不是无情,亦不是深情,不是木石般愚钝,亦不是金玉般张扬。总之,单单认准一个“情”字,冥顽,固执,使人头痛,使人无可奈何,却也恰如其分地有那么一些纯真之趣,这才算得上是情痴。

人生自是有情痴。按照欧公的意思,情痴之人奉天承运,自来便有。如此雅趣的定义,可比寒山“痴人何用疑”这样的辩驳要高明多了。单单这一句,不就很值得咂摸一番么?不过,欧阳修仍嫌不够,还写下三个场景来细细解说。

其一,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离别宴席,想要定下归期,给对方些宽慰,却不想反被它牵动了更多的心思,惨咽得一句话也道不出来。未行之时,先想归期,心中不忘彼此,已经很是有情有意了,不想却连这么一点离别都承受不住。果然是情痴!

其二,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离歌本来也可以花样百出,稍稍冲淡些哀愁,而他却只愿意重复播放这一曲——并不是对此曲有什么特别的专注和留恋,而恰恰是因为无论听到些什么。每一曲、每一句都令人肝肠寸断,实在无力承受更多的花式打击。果然是情痴!

其三,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看似有所松口,可实际上呢,要等到洛阳所有的花都尽了,多情的阳春已被夏风吹去,这才算是使离别稍微“容易”些而已。其实,仔细想想,直等到春天尽了,才可以和春风一同离开,这哪里是离别的条件呢?根本就是“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另一种花式说法。总之是一刻也不可分别。果然是情痴!

王国维先生认为,欧阳修这首词“于豪放之中有沉着之致”,大概是指欧阳修能从离别之中抽身出来,返身再写离别。我倒觉得,抽身出来倒是不假,只是他也未能破了离别之恨。豪放须有,沉着不多,若要评为满分,还是要数这份一等一的痴心。如此痴愚三态,若不是真正的情痴,又怎能写得出来呢?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并不为你侬我侬,也不关柔风霁月,不讲道理,亦无来由,只是单纯且痴愚地觉着:情人间的分离啊,无论如何也是不该发生的。否则,我这狭小的心中便容不下别的念头,只是以泪眼对着这多事的命运,缓缓地生出像江水那样永无穷尽的恨意。

荐诗/ 陈可抒

第2943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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