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上田义彦

始于花开

它们从桃花中来
被装进棕色的纸袋里
我们从那个男孩手中买下它们
当我们转过街角
看到标牌上写着“桃子”。

它们从沉甸甸的枝头，从采摘的双手，
从满溢甜蜜的纸箱里，
从路边贩卖的蜂蜜中来，鲜美多汁
我们吃着桃子，也吃着果皮和尘土，
熟悉的夏天的尘土，我们吃下它们。

哦，吃下里面我们喜欢的一切，
在我们的身体里种一座果园，
吃下果皮，也吃下树荫，
吃下甜蜜，也吃下岁月，
把果实拿在手中，爱抚它，然后
一口咬破那极乐的圆。

总有一些日子我们活着
仿佛死亡并不存在；从喜乐
到喜乐到喜乐，从翼端到翼端，
从花开到花开直到
不可能的花开，直到甜蜜的不可能的花开。

作者 / [美国] 李立扬
翻译 / 光诸

From Blossoms

From blossoms comes
this brown paper bag of peaches
we bought from the boy
at the bend in the road where we turned toward
signs painted Peaches.

From laden boughs, from hands,
from sweet fellowship in the bins,
comes nectar at the roadside, succulent
peaches we devour, dusty skin and all,
comes the familiar dust of summer, dust we eat.

O, to take what we love inside,
to carry within us an orchard, to eat
not only the skin, but the shade,
not only the sugar, but the days, to hold
the fruit in our hands, adore it, then bite into
the round jubilance of peach.

There are days we live
as if death were nowhere
in the background; from joy
to joy to joy, from wing to wing,
from blossom to blossom to
impossible blossom, to sweet impossible blossom.

Li-Young Lee

翻译这首诗的时候，我正在出差，在网吧翻译了这首诗，翻译到最后，我突然哭了，泪水就像最炎热的夏天洗过澡之后又来到户外，止不住地流。在公共场合，尤其是在周围游戏玩家的叫骂中，这是非常尴尬的，但也是过瘾的经历。

本诗的作者是美国华裔诗人李立扬（1957- ）。李立扬童年坎坷，他虽出身望门——母亲为袁世凯的孙女，父亲曾做过毛泽东的私人医生——但因政治风波，父母在1950年举家迁往印尼。不久印尼的反华运动使得李父被捕入狱十九个月之久，获释后，全家颠沛流离，辗转于中国香港和澳门以及日本，后于1964年抵达美国。在那里李父成为一名长老会牧师。李立扬在匹兹堡大学就读时开始专注诗歌写作，他的第一本诗集《玫瑰》于1986出版，并在美国诗坛引起轰动。

我一直很喜欢当代美国亚裔诗人的作品，这一方面是因为它们在风格和题材上和我成长时接触的中文古典作品有某种暗合，同时也因为亚洲人的性格–勤奋和内敛让他们的诗具有更加精致，更具有“经典”的结构感，值得反复诵读。作为“手艺活”，《始于花开》可谓完美无缺，层层展开，逐渐加强，形成了动量，同时又有可以反复阅读的多维和深度。

而最终的华彩又是极其大胆，谁都知道“重复是艺术的灵魂”，但只有高手才敢把重复用到极致，不断击打读者的神经，真到崩溃或者高潮。所以才有了让我泪崩的经典句子，它值得在我们未来的人生中反复吟咏：

“总有一些日子我们活着，仿佛死亡并不存在；从喜乐到喜乐到喜乐，从翼端到翼端，从花开到花开，直到不可能的花开，直到甜蜜的不可能的花开。”

荐诗 / 光诸

第3010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