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第后忆旧山

偶献子虚登上第，却吟招隐忆中林。
春萝秋桂莫惆怅，纵有浮名不系心。

作者 / [唐朝]白居易
选自 《白氏长庆集》

白居易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及第以后，有人夜宿平康，有人醉酒高歌，总之，都很意气风发就是了，惟有白居易，仿佛见惯了大江大浪似的，淡淡地说：“春萝秋桂莫惆怅，纵有浮名不系心。”

那一年，白居易二十九岁，虽然不像孟郊那么大器晚成，但也不算早了，自从十五岁立志要考取进士，已经过了十四年之久方才遂愿，更何况他家中贫困，变故甚多，终于迎来此刻苦尽甘来，实属不易！但他并没有欣喜若狂，更没有得意忘形，只是喜悦少时，然后便泰然处之。

人生四大喜事，其中最显耀的就要数金榜题名了，有谁会对此完全无动于衷呢？白居易其实也为此写过快活的诗句：“得意减别恨，半酣轻远程。翩翩马蹄疾，春日归乡情。”及第之人，有谁不马蹄疾？又有谁不得意？然而，并不同于孟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么声势张扬，白居易正要踏上归乡之路，所以想要趁着心情舒畅，快马扬鞭，早日归家，而且，即便赶路飞快，也依然是“翩翩马蹄疾”，不曾失了风度和那份安然。

说到这里不免想起一个故事：初唐时，卢承庆为司刑太常伯，有一位督运官遭遇大风，损失粮食若干，卢承庆便给他考评：“监运损粮，考中下。”其人容色自若，无言而退。卢承庆看重他的气度，便改考评为：“非力所及，考中中。”其人既无喜容，亦无愧词。又改考评为：“宠辱不惊，考中上。”

这位督运官明明遭遇不可抗力，却不分辩，面对中下的考评泰然处之，无愧于心，可谓有雅量；待考官卢承庆了解其原因，将考评改为中中，亦不意外，淡然受之，不以物喜，可谓有涵养。面对世间种种，谁会没有是非评判呢？不过，若能将一切外物从容化之，喜怒不色，宠辱不惊，那便是极高的修养了。

不过，所谓不色，不惊，也终究只是种容纳的功夫罢了，白居易的境界似乎还不止于此。逢遇喜事之后，很多人会不自觉地夸耀自己，身边人也总会恰到好处地恭维附和。唐代状元郑合便在及第后到平康里寻欢作乐，还写下“好是五更残酒醒，时时闻唤状头声”的诗句，可见他是多么得意，那些歌姬们对他又有多么奉承。也是及第以后，白居易也对一位叫阿软的妓人写诗，却没有夸耀自己，而是半开玩笑地在恭维她：“渌水红莲一朵开，千花百草无颜色。”

这就是白居易。在喜悦的时候，他和旁人分享的并不是这份得意，而依然是对旁人的赞美。

荐诗 / 陈可抒

第3042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