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Stéphane Mahé

星星

就在城市的前面，
在初夜的雾和烟结合的地方
露出一颗低垂的星星。
出乎意外的星辰在黑暗中旅行，
像久不见面的手掌的相逢。

我们一起旅行——我走向你
你走向我。我们有同一个目标，
但我们看它又各不相同。
你的目标——像醒着的蜻蜓，
我的目标——像酣睡的石头。

尽管如此我仍感到幸福。
就像每个珍视这个瞬间的人，
知道它转瞬即逝，
知道不会有另一个瞬间，
哪怕是有半点相似的瞬间。

城市已昏昏欲睡，在狭窄的小街上
落下时间的碎片。我调转脑袋
朝那星星出现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它已在向火山之间沉沉坠落
它所有的光辉已模糊不清，在失去生命。

作者 / [波兰]马莱克·瓦夫什凯维奇
翻译 / 赵刚、易丽君
选自 /《微光》，作家出版社，2013

这首诗描述的情境日常而简单。一位城市夜游者，与夜空中的一颗星相遇，二者“一起旅行”，穿过“时间的碎片”，结伴走了一段各自独立、却不孤独的夜路。

然而，这首诗传达的情绪却并不简单。夜行人遇见一颗星，如此日常的情境，在诗中却成了“出乎意外”而又“转瞬即逝”的体验。这份脆弱的体验如此罕见，不会再有另一个“半点相似的瞬间”。它暗中牵动着一种长久未见的渴望，激发了一种久旱逢霖的幸福。“我们一起旅行——我走向你，你走向我”，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偶遇，而是迫不及待的双向奔赴。

这首诗似乎暗含隐衷。诗人瓦夫什凯维奇 （Marek Wawrzkiewicz）生于1937年的华沙，经历了波兰惨遭纳粹蹂躏、深陷“二战”苦难的至暗时刻，尔后是“冷战”时期苏联体制的集中管控。历史与政治的压抑，自由与禁忌的缠斗，使得诗中看似透明的意象，似乎都另有所指。挥之不去的黑暗，当然不只是夜色；能带来光明的，也不只是星星。

惯于长夜的诗人，对于这颗久违的星辰如此依恋，以至于分离之际，还要“调转脑袋”，“朝那出现的方向”再瞥一眼。星星即将沉落，光辉消逝如同“失去生命”——诗歌的结尾极尽悲情。

但这悲情却不悲观，因为星星沉落之处，已有“火山”蓄势待发。黑暗的闸门已被撬动，“酣睡的石头”就要醒来。就像某部电影的结语所言：

“无论自由相爱与否，人人死而平等，希望死亡不是你的终结，憧憬光明，就不会惧怕黑暗。”

荐诗 / 曲木南

第3010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