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厨,是为了告诉去世的妈妈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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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Mary Pratt

 

厨余论

我时常是在走进厨房之后
才想起自己是个诗人
拉开冰箱,或打开塞满干货的橱柜
我脸上浮现出只有自己才能
感觉到的笑意,这笑意遗传
自我的母亲,但早已从她脸上消逝了
即便她还活着,也万万不会想到
她的小儿子会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诗人?诗歌是什么东西?
我在永远都显得逼仄的厨房里打转
寻找着食物与食物之间的联系
其实是陆地与海洋、山川与河流
当然,更是我与你之间的关系
我深知,最高明的厨师有能力
调动他所有的味觉、嗅觉和视觉神经
甚至他的听觉系统也要服膺于锅铲
碟盘,以及油与水的碰撞和交汇
让食物与食物之间达到喜相逢的效果
我容易吗?妈妈,当你
在我背后的照片里笑着看我时
我正将版纳的松茸与渤海的海参
还有金华的火腿处理干净,妈妈
我知道你活着时所见甚少
我这就带你去看日常生活中的奇迹

2021.9

作者 / 张执浩

 

记得多年前看过一个诗人的访谈,具体名字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当提问者问他诗是什么的时候,他回答说诗是一种你写出来后不希望你父母看到的语言艺术。当然,这句听起来酷酷的话虽然片面了些,但是不无道理。

言归正传,回到这首诗,首先,从题目上看,要想在厨房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内,用一种独白的方式去完成各种感觉和情感之间的腾挪,并达到“目击成诗,脱口而出”(注:这也是诗人张执浩本人所提倡的诗歌观点)的效果是十分困难的,但在这里,张执浩找到了一种完成这首诗的方式——与自己的亡母进行对话。

大家都知道,在中国,大概没有多少父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为一个诗人,而这种对诗歌的误解以及辩护却成了这首诗的主要推动力。在这首诗里,张执浩深知,如果和母亲谈诗,老人家八成是不爱听或者是听不懂的,但是在中国,人们自古以来就信奉“民以食为天”,那么借助谈论做饭来谈论作诗,或许自己的母亲就能理解儿子的所作所为。

于是在这首诗里,张执浩为了在厨房里“讨好”他的那位照片里的母亲,就像他笔下的“最高明的厨师”那样,“调动他所有的味觉、嗅觉和视觉神经/甚至他的听觉系统”去服务于他写下的每一行诗句,以锅铲为笔,最后在完成了一次为诗的辩护的同时,也让他的母亲在这首诗里又长了一次见识。

 

荐诗 / 杜鹏
第3149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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