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哈德逊河畔克罗顿

太阳挺出长长的毫刺。哈德逊河
在冰层的切割中逐渐瘦小。
在被溅起的碎石中
我听到骨制骰子叮咚作响。骨头一般的
苍白，刚刚降下的雪
就像羽绒粘在河面。
一动不动。我们离开家，
去分发圣诞礼物，汽车的轮胎爆了，
那是去年的事情。在失效的气嘴上方
被风暴剥光的松树站立着，赤裸的臂膀……
我需要你。

作者 / [美国]路易丝·格吕克
翻译 / 光诸

Early December in Croton-on-Hudson

Spiked sun. The Hudson’s
Whittled down by ice.
I hear the bone dice
Of blown gravel clicking. Bone-
pale, the recent snow
Fastens like fur to the river.
Standstill. We were leaving to deliver
Christmas presents when the tire blew
Last year. Above the dead valves pines pared
Down by a storm stood, limbs bared . . .
I want you.

BY LOUISE GLUCK

诺贝尔奖得主路易丝·格吕克的很多诗都给人“寒冷”的感觉，但这种寒冷又往往带来最鲜活潮涌的生命感，就像在寒冷的冬日，恋人的冰凉的手伸到对方厚厚的毛衣下面，触摸赤裸的身体。今天这首诗就是如此。

诗中的故事发生在美国的“哈德逊河”畔。我曾经在哈德逊河谷的波基普西市做过驻坊艺术家，对这条河有特殊的感情。哈德逊河的入海口就在纽约市，所以它在世界上非常有名。除了和纽约市的血脉联系，这条河本身也非常独特。河流两岸的风景优美而又雄浑，以至于美国第一个有世界影响力的画派“哈德逊风景画派”就诞生在它的两岸。

哈德逊河最大的特点是它长达240公里的下流都流动得非常平缓。这是因为这条河道是两万多年前的冰川运动的杰作。巨大的冰川就像疯狂的推土机集群，在群山中开出了长长的峡谷，如今在纽约中央公园还能看到冰川搬运的巨大石块。后来冰川融化的水就自然地流进峡谷里，成为河流。最奇特的转折还在后面——冰川融化使海平面上涨，所以海水把很长的一段河流淹没，同时把240公里长的河道变成河水和海水交融区。在夏天涨水的时候，哈德逊河水浩浩汤汤流向大海，而在枯水季节，海水会倒灌进哈德逊河，河水往往会像海面一样宽阔和宁静。这就是为什么诗中会描写雪落在哈德逊河面上，就像粘在上面一样“一动不动”。

当然，在那个寒冷的冬季，河面上的冰层让河流显得“瘦小”了很多，诗中出现的其他事物也给人“冷”和“瘦”的感觉。但是在“冷”和“瘦”的中间，似乎又杂陈着温暖和人情——两个人开车分发圣诞礼物。更妙的是，本诗把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我们发现“汽车爆胎”的事故正好是一年前的事情，而一年过后，两个人的关系变成怎么样了？一年前，松树在冰雪中暴露出自己的臂膀，而在一年后，作者强烈的情感也裸露在寒风中。

所以她喊出了那句经常会感到涌到我们嘴边，却又被咽回去的话：

“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