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姑娘不死,美酒不会喝完

640

题图 / Cécile Veilhan

仓央嘉措情歌(选摘)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了皎洁的月亮。
娇娘的脸蛋,
浮现在我心上。

前往得道的上师座前,
求他将我指点。
只是这心猿意马难收,
又回到恋人身边。

默思上师的尊面,
怎么也没能出现;
没想那情人的脸蛋儿,
却栩栩地在心上浮现。

只要姑娘不死,
美酒不会喝完。
青年终身的依靠,
全然可选在这里。

虽然几经欢会,
却摸不透情人的深浅。
还不如在地上画图,
能算出星辰的度数。

入夜去会情人,
破晓时大雪纷飞。
足迹已印到雪上,
保密还有何用?

洁白的仙鹤,
请把双翅借我。
不会远走高飞,
到理塘转转就回。

作者 / 仓央嘉措
翻译 / 庄晶
选自 / 《今生今世——仓央嘉措情歌》,磨铁读诗会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展示给世人的不仅是一个情僧,更是一个叛逆者形象,而这形象跟他所处的时代和政治斗争有关。

他生活在清朝康熙年间。彼时的西藏,正处在掌管达赖宗教系统的第巴·桑结嘉措与掌管西藏政事的蒙古拉藏汗的斗争之中。五世达赖坐化之后,第巴·桑结嘉措隐匿其事长达十五年,而后立仓央嘉措为六世达赖,使双方矛盾激化。而仓央嘉措在两大势力斗争的夹缝中,注定是一个牺牲品。他的风流不羁、不守戒律,大写情诗的姿态无疑是一种反抗,想要获得对命运的主宰而不能。

其结局当然是悲剧性的。官史记载,康熙四十六年,仓央嘉措在被押解到北京的途中,于青海湖边“道死”,“依其俗,行事悖乱者抛弃尸骸。卒年二十五。

”除了“道死”的结局,别的说法还有很多,有“凶死”说,说其在青海即被谋害;有被康熙皇帝软禁于五台山说;还有一种说法是其在被执途中“倏然遁去”,在西藏青海间漫游,最后落脚于内蒙的阿拉善旗,在那里弘扬佛法,据说在阿拉善旗的广宗寺内有其肉身塔,上世纪五十年代寺内主持尚能出示其遗物,内有女人青丝等物。

不管最终结局究竟如何,仓央嘉措确乎留下一份“证据”,即在民间流传的情歌。他的这些情歌尽管来源复杂,但却清晰地展示出他的叛逆与反抗者的面目。这的的确确是一种世俗意义上的情歌,但同时很多篇章又能做修行者的心得去理解和体会。比如: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了皎洁的月亮。
娇娘的脸蛋,
浮现在我心上。

“娇娘”一词在仓央嘉措的诗作出多次出现。有人将它译作“少女”,其实在藏文中,这个词并不指少女,而是指对自己的恩情像母亲一样的爱人,尽管她并没有生养自己。这首诗,其实既可以理解月亮的升起引起对情人面庞的想象,也可以理解为是修行者对“佛”的观想。

再比如:

洁白的仙鹤
请把双翅借我。
不会远走高飞,
到理塘转转就回。

理塘是四川甘孜地名。你可以理解为诗人的所爱就在理塘方,他要借一双翅膀去看一看所爱。但从宗教角度,也有人认为这是诗人的预言,因为七世达赖即转生于理塘,所以这预言是应验了的。

今天所选的这组中,我尤其喜欢这四句:

入夜去会情人,
破晓时大雪纷飞。
足迹已印到雪上,
保密还有何用?

“足迹已印到雪上”,带着一种不可撤销的宿命气息,但另一方面,却似乎又包含无尽的妙义,耐人咂摸。

这些诗歌,诚然有其逃避的一面,不过,当面向不可逃避的命运时,勇敢似乎更多一些。作为一个情僧,他有放浪形骸、追求所爱的勇敢,而作为一个修行者,也有一种“不落寻常次第”的勇敢。

 

荐诗 / 流马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