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的春夜,把手悄悄地放入半开的玉兰之中

 

题图 / Jiwoon Pak

花的深渊 

去年春天,前年春天
玉兰花开,让月亮升起来
月光使玉兰迷乱
那样互相脖颈缠绕的春夜
一个男人把迷乱的手
手中间的手指
悄悄地放入半开的玉兰之中
没有任何人在,但月光独自耀眼

作者 / 郑玄宗
翻译 / 徐黎明

 

这是一首萌发于春天的诗。关乎春色、春情。

时间是在过去,却并不像微信头像,因时间流逝而褪色。

因为花有操纵时间的魔力。玉兰花开,就让月亮升起来了。

花让时间停滞、上升,回溯,把去年、前年的春天一把就扯到眼前。

白月光被白玉兰叫醒,置于白玉兰之上,皎洁耀眼,但绝不圣洁冷淡,光与花、虚空与实在、下沉与上扬胶着、迷乱、缠绕着,相互索取、互相给予——夜晚弥漫着春意。

自然的拟人化是最常见的诗艺,人与自然的诗意互动却是大诗人的手笔。所以“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才能于千百年下摇曳人心。

韩国大诗人郑玄宗长于“用语言的点金术触碰花苞、黑暗、河水和虫子的眼睛,照见宇宙的流转与圆融。”在他的诗里,春天的树枝,是“悬浮于空中的水”;脚下的泥土,是“数十亿微生物带来的弹性”;日月星辰,都是我的肉身:“看江水,我们的血 / 看泥土,我们的肉 /  看风啊,我们的呼吸。”

最难得,是诗歌主体与自然的肉身之间微妙的距离。

古人说画境有三:可观、可游、可居。李太白看敬亭,飞鸟孤云,总是相距甚远,辛稼轩想来要近得多,否则必不知青山妩媚。但豪横如辛老子,都要醉酒后才能与自然真正互动:“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算是呼应了饮酒的三大境界:养生主、逍遥游,至此已达最高境界“齐物论”,还能无距离互动。

郑玄宗的诗作中也常带着醉意,有时候是酒、有时候是艺术,最好是与朋友喝酒谈诗,啤酒的泡沫化成了艺术的黄金冠冕,醉后觉得自己也“摸过黄金的睾丸”。于是哲学系毕业的老郑从自己最崇拜的尼采那里见到了狄奥尼索斯,诗中一片恍惚、欢欣和迷乱。

请注意,这首诗里老郑没有喝多。只是春天,只是花开,就一下陷入了迷乱。

花与月光迷乱,春天迷乱,于是男人迷乱,手指迷乱(中指!),玉兰半开半合,诗人与自然的肉身达到最近的距离。

于是世界不存在了,没有任何人,也没有我;迷乱不再,只剩下月光,耀眼的月光!

这个永远存续的瞬间,月光耀眼!

荐诗 / 方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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