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新闻 

屠杀，为了一把米，
我听着，为了每个人每一天的
一把米：密集如鼓点的炮火
落在单薄的棚屋上，隐隐约约
我听着这声音，在晚饭时分。

在饰着玻璃釉彩的屋瓦上
我听见稻粒在跳舞，
一把稻粒，在晚饭时分，
稻粒在我的屋顶上：
第一场三月的雨，清楚分明。

作者 / [德国] 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
翻译 / 肖蕊

abendnachrichten 

massaker um eine handvoll reis,
höre ich, für jeden an jedem tag
eine handvoll reis: trommelfeuer
auf dünnen hütten, undeutlich
höre ich es, beim abendessen.
auf den glasierten ziegeln
höre ich reiskörner tanzen,
eine handvoll, beim abendessen,
reiskörner auf meinem dach:
den ersten märzregen, deutlich.
Hans Magnus Enzensberger

Hans Magnus Enzensberger

去年三月，我们曾经推送过恩岑斯贝格的一首《给卡拉扬和其他人》，彼时的欧洲，俄乌战争骤然爆发，疫情又久久没有平息，初春的空气中充满了焦虑不安。我每天开着电视，不错过每一个整点新闻，整夜整夜地刷着手机，生怕漏掉了什么最新消息，身边的人们也同样都在不停地谈论着当下发生的事情。然而不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知道这个春天会如何展开，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样的境况。

现在，一年过去了，这期间，我们在不同的城市经历过也许是更加焦灼惨痛的夏天和疲惫失望的冬天。然后突然间，一切就已经过去了，远方的战争并未结束，但是已经淡出了我们的视野，变成了即使在街上与我们擦肩而过，也不一定能被辨认出来的难民，就像是过去几年把世界搅动得天翻地覆的病毒，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我们的一部分，和工作、物价、破碎的关系一起，缠绕进了我们的身体里。

如果把时间的维度放得长远一点，那么也不难想到，被缠绕到我们体内的，绝不仅仅是一场战争，一种疾病，相反，正是许许多多的战争、饥饿、死亡与疾病构筑了我们眼下的文明。就像今天恩岑斯贝格这首诗中提到的屠杀，其实很难说究竟指的是哪一场战争，虽然从它的写作时间（1963年）和诗中最主要的意象——大米／稻粒来看，大约应该是越战，但它也完全可以是任何一场发生在东南亚的战争，或者历史上与将来的任何一场战争，只要它涉及饥饿与冲突，死亡与求生。

而对于并非身处战火下棚屋里的人们来说，这战争却只是晚间新闻中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声音，或许还不及一场敲打着屋顶的雨来得真切。正如眼下我们也同样收起了那根为了收集远方的声音而竖起的天线，关掉了喋喋不休的新闻，回归到庸常的日常生活当中，目光再次被收拢到身边，关注起粮食与蔬菜的价格（自从去年三月以来，我居住的地方，食品价格涨了大约50％-100%）。

是的，对于许多人来说，与远方持续不断的死亡相比，毕竟身边的生活才是触手可及，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事情。只是此刻，我居住的城市也下起了三月里连绵的雨，它敲在我的窗前，告诉我，有一些微弱的声音，究竟无法被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