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小丑般的，乐极了两手趴着，
双脚向星星，头如月亮，
脸腮如鱼。很自然地
无意与绝种的巨鸟为伍。
线轴似的将自己裹起来，
猫头鹰般拖曳着你的黑暗。
沉默如萝卜，从七月四日
国庆节直到愚人节。
噢，隆起来了，我的小面包。

朦胧如雾，又像邮件般被期盼着。
比澳大利亚还要遥远。
驼背的阿特拉斯，四处游历的斑节虾。
舒适小巧如蓓蕾，自在
如腌菜罐里的小鲱鱼。
一篓鳗鱼，满是涟漪。
跃动如墨西哥跳豆。
正确，一如运算无误的总数。
一块洁净的石板，映着你自己的脸庞。

作者 / [美国]西尔维娅·普拉斯
翻译 / 陈黎、张芬龄
选自 / 《精灵：普拉斯诗集》，雅众文化

这是普拉斯在怀有女儿弗莉达期间写的一首诗，对新生儿的降临充满了“朦胧如雾”的期待，形容孩子的到来像一封“邮件”一般被期盼着。

阿特拉斯是希腊神话里的擎天神，和普罗米修斯拥有共同的父亲伊阿珀托斯，因为反抗宙斯失败，被宙斯降罪用双肩支撑苍天，因此给人一种驼背的印象。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诗人想象的新生儿降生之前在子宫内的一种形态，包括“四处游历的斑节虾”、“腌菜罐里的小鲱鱼”、“一篓鳗鱼”、“墨西哥跳豆”，她对腹中胎儿的想象怪异而有趣，洋溢着一种同样正在发育的母爱。

孩子的发育无法被预测和规划，但总会是一个“运算无误”的总数，身为母亲无须过多关注，她真正关心的是在“一块洁净的石板”上，会映出一张怎样的脸庞。一个最终隆起来的“小面包”，代表着任何可能。

与其说普拉斯在这里写下的是对新生儿的期待，不如说，在她的潜意识中，更有一种对自我新生的渴望——能够摆脱童年痛苦的记忆，父亲早逝的影响，与丈夫在情感和创作上的影响与纠葛，渴望一个婴儿般存在于精神内部的，尚未诞生的一个全新自我。

孕期的普拉斯，不仅仅对新生儿，对自我都饱含着无尽的生命可能得希冀与想象。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句：“无意与绝种的巨鸟为伍，猫头鹰般拖曳着你的黑暗”，暗含着一种抗拒死亡、力图摆脱精神暗层的生命意识，与其是说腹中胎儿，不如是说自己。英国学者霍尔布鲁克曾说若想了解普拉斯的内心世界，《你是》是一个很好的入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最终选择自杀的诗人，她的女儿弗莉达在成年很久都拒绝阅读父母的诗篇，直到35岁之后才开始有勇气进入母亲的诗歌，开始与母亲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