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经经看一名女子走过之必要

配图 / Sergey Neamoscou

如歌的行板 

 

温柔之必要
肯定之必要
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正正经经看一名女子走过之必要
君非海明威此一起码认识之必要
欧战,雨,加农炮,天气与红十字会之必要

散步之必要
溜狗之必要
薄荷茶之必要
每晚七点钟自证券交易所彼端

草一般飘起来的谣言之必要。旋转玻璃门
之必要。盘尼西林之必要。暗杀之必要。晚报之必要。
穿法兰绒长裤之必要。马票之必要
姑母遗产继承之必要
阳台、海、微笑之必要
懒洋洋之必要

而既被目为一条河总得继续流下去
世界老这样总这样——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作者 / 痖弦

 
一九八七年,当时我在水果湖中学读书,一边准备高考,一边乐此不疲地跟东北、上海、安徽的几位朋友写信——当年叫“笔友”,这有点类似玩无线电的发烧友,通过各类青年杂志的读者来信栏目结交,双方并不认识,却坚持鸿雁传书,如今想来不可思议。当时来往的书信中,大抵是说说自己的学习和近况,往往会在信的结尾,附上一首小诗,类似汪国真的格言,或者席慕蓉的某个句子。

我的同桌是语文课代表,女生,齐耳短发,容颜娟秀,也非常喜欢写信。有天放学了,我正准备骑车回家,她突然喊住我,从书包中掏出一本书低声说:“我送你一本诗集”,那一刻,夕阳照着她的脸,短发在耳边有一道弧线,美极了。

那是一本银色封面的《台湾现代诗选》,春风文艺出版。我在那本书中认识了纪弦、痖弦、杨牧、洛夫、余光中、郑愁予……那些诗句就像站在山顶,“看暮色从彼此的肩头落下”,灿烂又夺目——“我已老迈/在记忆的屋檐下/红玉米挂着/一九五八年的风吹着,红玉米挂着。”

有点甜蜜,也有点羞涩,但毫不夸张地说,那本书对一个少年不啻醍醐灌顶,造炬成阳。每一个写作者都有最初的那一刻——推开门,那边是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关于语言,关于韵律,关于传统,关于如何用分行的文字表达情感……它的出现太有必要了,“温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对我来说,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时代,对中国来说,同样也是。

九十年代海子的诗风靡大江南北,当然不是现在房地产商都用烂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是更加深沉的“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还有那些长诗吧,那是写长诗的年代,是充满了未知的时代,是火车与隧洞的时代,是农村与城市转换融合的时代,还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争斗,萨特的存在主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斯宾格勒又如何?反正总会有隐秘的渠道传来那些从未读过的文本,总会有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新思想出现,海子姐姐的谷堆早就没有了,而“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诗人的洞察力忽然爆发了。谁说不是呢?世界总是这样:观音在远远的山上,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向痖弦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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