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错愕中度过。就是这样。
尽管无论是雨雪还是晴天
总是不曾溢出我们的预期。风景
因眼睛而存在。反过来也是一样。
雪淹没灌木丛,看上去是灰色的。
房屋的影子在缓慢移动,仿佛试图去挑战
世界隐秘的秩序。但什么都不曾改变。
现在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像夜晚
靠在花园的长椅上沉思着
阿拉伯世界的动荡。窗帘回忆般地
垂下,但似乎并不沉重。它们有时
会摹拟出波浪的形状。此外
还有另一些途径带我们回到过去
譬如一束枯花,巴士,钥匙,破损的风筝
或“猜猜是谁在打电话”。诸如此类。
穿过这扇旋转门我们又会通向哪里?
没有答案。也不会有人这样去问。
生活就是这样。或许。一个站台。中转站。
下面的车站统统被称作未来。
作者 / 张曙光
这首诗最明显的特点是句号的频繁使用,其中有些句号甚至不符合语文规范。虽然不合规范但似乎又能说得通,因为被句号中断的语句后面并没有接着延续性的内容,而是重启了新的句子。
然而,尽管诗歌存在着如此不规范的特点,但它却维持着优美的音韵和一致的情绪,就像它是一条洪水中满溢出来的新的河流,速度缓慢,水质浑浊,容纳着各种漂木、垃圾和脏污,但一眼看过去,依然感觉它的懒懒流淌里有种美感。
由此,语文规范被破坏之后,又被什么东西规定了,如同溢出的水流仍旧服从了重力和地形的约束,尽管走得有些远,却始终都在诗歌的定义里。
很明显,句号突破常规的使用带来了一种拼贴的感觉,在原本属于逗号的地方点上句号之后,语势与逻辑的承接关系就会被修改成并列关系,从而让世界的面貌呈现出一种由于因果规律的失踪而混杂的姿态。
但同时,一个原本应该由逗号继续展开的内容被句号强行中断以后,新发的内容又让这种混杂变成一种生成性的分岔,进而被某种力量联系到一起。这种拼贴的感觉隐蔽着一种观念:世界并没有中心,而生活也不是被逻辑统一起来的,但在看似混乱的格局里,事物的分岔却又显示出了它们之间的链接——一种亲缘性。
当秩序消失,似乎意义也消失了,我们处于无目的的惘然状态,深入体验这种惘然,意义的消失就会产生一种忧郁的情绪。但在另一方面,当失序的事物维系着彼此的亲缘,忧郁的情绪就会停步在恶化为病症之前,因为意义仍然残留在这种亲缘性里,构成了对精神的吸引。
所以,就诗歌本身来说,这首诗的目的是情感,尽管从诗人的角度,他似乎更在乎自己说出了一个重要观念。
诗歌陈列了诸多事件性的内容,而这些事件——不管它的发生主体是谁——都是在同一个时间表面并列性地发生的:“夜晚/靠在花园的长椅上”“窗帘回忆般地/垂下”“我们回到过去”。
这种无逻辑的、并列性的发生既是一种事实,指引着世界内在秩序的消失,同时暗示了我们只是生活在一种可能性之中,而我们正在过着的生活其实是诸种可能性中的一种,它没有缘由。
如此,当世界是说不清的,那么我们的忧郁实际上就是对存在无意义的事实的应对,是对意义的焦虑无法解决后陷入的一种后果。换言之,抑郁是焦虑的一种治疗方案,尽管它后果很严重,更容易上瘾。
通过其中的语势、韵律、画面和色泽,我们很容易感觉出这首诗是一种沉陷在情绪里的状态,而不是处于观念的兴趣中,因此它并不分析世界的“如你所见”,而只是呈现它,仿佛这种情绪是不可分析的事实。
从心理补偿机制的角度,这种世界存在着多种可能性、而所有可能性都不能带来意义的观念,是被事实上生活在唯一的、难以更改的可能性中所推动的。
换句话说,世界的忧郁实际上是由生活的忧郁造就的,只有在世界是忧郁的这一具有真理性的思想观念里,生活的忧郁才可以被理解,进而被接受——如果精神并不想生活在幻觉中的话。
因此,尽管这首诗呈现了忧郁,但同时构成了对忧郁的治疗,一种对忧郁的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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