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初吻

配图 / Florence Levillain
bedtimepoem

初吻/在资本主义条件下

当我得知自己有实力在这个市场立足时,
我抓住了它。一个十七岁女孩
嘴唇上的价值,让女孩自己
都感到震惊。我,一个八零后,
明白什么都不是免费的,宝贝儿。
所以,当我闺蜜的哥哥轻轻地抓住我的右手,
然后用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
就像一个人为重要的客人摆放桌布和瓷器一样,
把它放在他坚硬的吉吉上——
那是我刚帮他叠好洗过的衣服之后——
我看到了机会。作为学校的摔跤手,
我知道他会跟着我上楼,
因为他喜欢练习把我按倒。
那时我高三的秋季已经来临,我害怕
带着未被触碰的嘴唇离开高中,
这可能会降低我的人力资本估值。
明白吗,当我把手抽回,
从那个巢穴退回到楼上的厨房时,
这并非自我保护,
而是兴奋。一个私密的时刻。
我告诉自己我准备好了,
当他找到我,搂住我的腰,把我带进
家里的储藏室,在那里他要一个口活儿。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市场标准差”。
我说:“我甚至都没被亲过。”
他把身体的重量压在我身上,
我的身体撞掉了储藏室货架上的包裹。
它几乎刚开始就结束了,
当他再次用力,我就抽出了,
甚至没来得及考虑它是否能够值回一次初吻。
我猜,这总比啥也没有好,
即使我需要讨价还价才能得到它。

翻译 / 光诸

First Kiss/Under Capitalism

When I learned I had power to build
on this market, I took it. The currency
placed on the mouth
of a seventeen-year-old girl is startling
to the girl herself. Child of the 80s, I understood
you don’t get anything for free, baby.
So when the brother of my best friend
reached gently for my right hand and
placed it, delicately, with his left—
the way one might set linens and china
on the table for an important guest
—atop his hard dick
after I’d just helped him fold his family’s laundry,
I saw an opportunity. A wrestler at school,
I knew he would follow me up the stairs
because he liked to practice pinning me.
Already the autumn of my senior year, I was afraid
of what leaving high school with untouched
lips might indicate about my human capital.
Understand, when I pulled my hand away,
to retreat from the den to the upstairs kitchen,
this was not an act of self-preservation
but exhilaration. A private minute.
I told myself I was ready
when he found me, held my waist and walked me
into the family pantry, where he asked me
to suck his dick. Presumably a standard deviation
of the market. I said, I’ve never even been kissed.
He pushed his weight on top of me, my body
knocking the parcels off the pantry shelves.
It was almost over as soon as it began, when he pressed
again, pulling it out, before I had a chance to consider
whether or not it was worth a first kiss. I guess
it was better than nothing, even if I had to haggle for it.

我作为一个艺术家来到美国发展,但是我的背景和多数艺术家不同。我是在工作之中自学绘画,主要的工作经历都在中国的传统媒体。中国的传统媒体从业者大多是亲西方,支持自由市场的,这种倾向深刻地影响了我,这也是我决心到美国发展的原因。

但是到了美国,却错愕地发现这里的艺术界都在批判殖民主义、资本主义和西方中心论。当然,以我的性格也不会立刻掀桌子,只是态度暧昧地暗中观察,仔细寻找美国文艺界的主流价值观中合理的地方。

今天这首诗就讲出了一些道理。本诗的作者奥莫塔拉·詹姆斯在英国出生,父母是尼日利亚和特立尼达移民,现在她在美国发展。她的黑人、移民和身体超重的三重背景,让她很自然地把身份问题和社会偏见当作诗歌写作的主题,今天这首就是她的代表作之一。

这首诗很可能是一种重构的现实,作者讲述了一个发生在青春期的故事,加进了“资本主义条件”的概念化处理。

首先,作为一个体重超标的移民女孩,她在高中的“恋爱市场”中肯定不会顺风顺水,她在诗中很好地表现了那个敏感而又尴尬的人生阶段。

那么,“资本主义”的意义是什么呢?在日常语言中,“资本主义”往往又三重含义:第一是基于流通货币的商品交换。第二是资本市场的运作。第三是雇佣关系。

本诗很显然侧重于第一点。资本主义倾向于将所有事物,包括人际关系,都转化为可量化、可交易的“物”。情感、道德、人际连接的质量被金钱或效率所衡量。

对于最具体的货物而言,用金钱量化其价值,实现自由交易是最高效合理的。然而,如果把这种商品交易的规则扩大化,就会产生很大的问题。比如明码标价让人攀比妒忌,丧失了真正关注自己内心的能力。玛丽有只小羊羔,我有一头小毛驴,本来都很开心,但是当我知道玛丽的小羊羔值一千块,我的小毛驴只值一百块,我的心态就崩了。

男欢女爱的事情上资本主义更加添乱——原本是两个人的福利同时增加,一旦被看作商品交换,立刻变得非常奇怪。所以,诗中的那个小妹妹原本谈个恋爱就不容易,资本主义社会的阴影让她更难了。

我发现不单是本诗作者,美国的多数文学、艺术创作者都反对资本主义。美国的社会并没有统一的声音,人们倾向于接纳表达符合自己感受和利益的观点。

文艺工作者反对资本主义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的作品很难换到钱。多数作品——实话实话——对于他人和社会都是毫无意义的。但是也有少数作品,对他人和社会很有意义,但是一时很难卖出去。

好在,除了商品市场,还有别的市场,比如言论市场。文艺工作者可以大声说:我们的作品是有价值的。这种观点被很多人接受了,产生了很多支持文艺创作的基金,使一些文艺工作者不用通过卖作品就能活下去。

同样,言论市场也影响了恋爱市场。本诗的作者一直致力于表现身体超重者“爱的权利”,在她和无数其他文学家,艺术家的努力下,“反对外貌歧视”已经成了美国的共识。这种言论的力量是非常明显的。

比起东亚女性,美国女性的“外貌焦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男性择偶也可以真正根据自己的喜好,而不是社会对“美”的建构。

就我的观察,在美国只要女性有足够的自信,无论五官和身材如何,都能找到亲密的伴侣。这当然是好事,不过,它也有另一面。虽然超重不一定是丑的,但一定是不够健康的。

美国的言论自由市场让人的所有特性都“OK”化,确实降低了歧视,但是也混淆了好坏的标准。

盲目崇拜强者当然是不对的,但是仅仅因为声音够大就可以”我弱我有理“也有问题。过分强调多元化在消弭西方自由主义的基石,而对强弱好坏美丑标准的相对化也会让青少年倾向于放纵,而不是努力向上。

实际上,这些问题都是显而易见,持有和美国知识、文艺界主流意见相反的声音在合适的条件下肯定能取得上风,让社会的天平微微向右摇摆,维持微妙的平衡。

但可惜,川普一方面在言论市场投入了最劣质的商品,同时又在用国家机器在压制其他的声音。

因为一首诗,写了这么多,其实还可以写出十倍的篇幅。虽然人到中年,但是我的思想意外遇到了第二次青春期。我可真不容易啊,和今天诗里面那个也不知道吻到没有的女孩一样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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