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头鸭落下来
过夜。它们睡着后
笑得咯咯响，梦到了墨西哥
和洪都拉斯。水田芥
在灌溉渠里点头，
灯芯草往前倾着，因为
乌鸫落到上面而沉甸甸的。

稻田在月光下浮动。
就连湿漉漉的枫树叶也来贴着
我的挡风玻璃。我跟你说玛丽安，
我心情愉快。

作者 / [美国] 雷蒙德·卡佛
翻译 / 孙仲旭

Highway 99E from Chico

The mallard ducks are down
for the night. They chuckle
in their sleep and dream of Mexico
and Honduras. Watercress
nods in the irrigation ditch
and the tules slump forward, heavy
with blackbirds

Rice fields float under the moon.
Even the maple leaves cling
to my windshield. I tell you Maryann,
I am happy.

Raymond Carve

这首诗太不卡佛了有没有，谁能想到这个以冷硬、极简主义为关键词的汉子居然有这么暖萌的一刻。描摹绿头鸭因为梦见了墨西哥而笑得嘎嘎的，还为灯芯草的不端正姿势辩解，说是因为上面落了黑鸟儿。多年后他几次描述当时的生活，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周六被困在洗衣店里，所有醒着的时刻都要受制于孩子的年轻父亲——“洞察力算什么？洞察力又不能当饭吃，只会让事情更难办”。那是1958年，卡佛带着妻儿从华盛顿搬到加州的奇科市郊区的一个小镇，进了州立大学，报选了写作课，企图寻找另一种生活，然后就悲剧了……99号公路东段的尽头仿佛法定长假前的疯狂倒休，不能自控的六天连班，迷乱、宕动，使人困惑。但是卡佛在一个看见了月光稻田的夜晚，对他的妻子说：我心情愉快。

荐诗 / 亦团团
2013/0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