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儿子，饭桌，已经摆放停当，
洁白恬静如凝脂一样，
四围的墙泛着蓝色柔光，
桌上的瓷器也闪烁光芒。

这是盐，那是油，
中间的面包像在讲。
那金黄的面包可比黄金美
水果比不上，金雀花也比不上，
弥散着麦穗和烤炉香
让人吃了还要想。

孩子，一起来，我们把它分了开，
用你硬硬的手指和软小掌，
然后你惊异地看见它
来自那黝黑的大地还盛开着小白花。

放低那只争食的手掌，
你母亲也同你一样。
儿子，小麦是空气、阳光和犁锄的馈赠，
但这面包确有着“上帝的面庞”
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家的餐桌上。

如果别的孩子没有面包可享，
我的儿，最好,你别再碰它，
最好别再用手去触碰，
手心里应满是愧疚哀伤。

注：在智利，人们称面包为“上帝面庞”

作者  /  米斯特拉尔
翻译 /  Alicia Teese

LA CASA

La mesa, hijo, está tendida,
en blancura quieta de nata,
y en cuatro muros azulea,
dando relumbres, la cerámica.
Ésta es la sal, éste el aceite
y al centro el Pan que casi habla.
Oro más lindo que oro del Pan
no está ni en fruta ni en retama,
y da su olor de espiga y horno
una dicha que nunca sacia.
Lo partimos, hijito, juntos,
con dedos duros y palma blanda,
y tú lo miras asombrado
de tierra negra que da flor blanca.
Baja la mano de comer,
que tu madre también la baja.
Los trigos, hijo, son del aire,
y son del sol y de la azada;
pero este pan “cara de Dios”
no llega a mesas de las casas;
y si otros niños no lo tienen,
mejor, mi hijo, no lo tocarás,
y no tomarlo mejor sería
con mano y mano avergonzadas.

Gabriela Mistral

家有面包，心有上帝

之前说过，在拉美诗人的笔下，世间万物都充满诗情，对所有最平常不过的生活事物他们都习惯去铺陈入诗，所以今天选这首《家》来佐证。这首诗不长，描绘的不过是一位母亲准备好晚餐，招呼儿子吃饭时候的一系列场景，但视角和情绪来自这位母亲。前三段写得轻松有趣，生活气息浓郁，在这位主妇眼里——其实是女诗人眼里，饭桌、白墙、瓷器、盐罐、油瓶都是那么生动美好，拾掇停当，展现笔下，即可为诗。这是我十分熟悉的拉美诗作的元素和风格。但这首诗又有那么一点不同，后三段母亲的情绪突然逆转，开始向儿子布道，你想想看还有多少孩子没得吃？全诗结束在母亲让儿子最好连碰都别碰那些个面包的祈使句里，让人不由晃神。这是肿么了？开篇不是刚烤好面包，招呼大家伙吃饭么？

或许这就是拉美式的忆苦思甜吧？只是他们没有文革十年，也不会谈三年灾荒，在那片宗教浸透到生活每个细节的土地上，母亲想起穷人家吃不起饭的孩子，“上帝的面庞”就浮现眼前，于是让儿子冥思忏悔，这看似愕然，其实对他们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耶稣说：‘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那从天上来的粮不是摩西赐给你们的，乃是我父将天上来的真粮赐给你们。因为神的粮就是那从天上降下来赐生命给世界的。”(约翰福音6:32-6:33)

“我就是生命的粮。你们的祖宗在旷野吃过吗哪，还是死了。这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粮，叫人吃了就不死。我是从天上降下来生命的粮；人若吃这粮，就必永远活着。我所要赐的粮，就是我的肉，为世人之生命所赐的。”(约翰福音6:48-6:51)

所以，我儿，吃饭之前先默念下约翰福音吧。虽然亲临拉美土地之后，蛮荒和落后占据了我的大部分印象，但生活中有了信仰却真是好的。

家有面包，心有上帝。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这样？

荐诗 / Alicia Teese
2013/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