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是病人

我知道我是病人。我知道
真正的我正变得下落不明。
是的，但只要我尚未屈从，
便要弄清我是走在哪条路上。

尽管我让自己顺从，朝着
命运指定的模样努力，
我还是宁愿在某一时刻停下来
自由自在。

太多丧失的记忆，
太多丧失的相同的命运，
还有众多的神话众多的历史
一大堆生活，一大堆生活——
所有那些；我正在迷失
自我，迷失方向——我想叫醒
我自己，我正在用全部的回忆
包围我的自我。

如果我那么做算是疯狂，
我倒宁愿聪明而又正直地变得疯狂。
就像尼禄，我正要胡乱地弹响竖琴。
惟独不需要苦难。

作者 / [葡萄牙] 费尔南多•佩索阿
翻译 / 杨子

“我不知道明天将带来什么”，“我不知道我有多少灵魂”，“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没有知道的愿望。”这些都是佩索阿的诗句。嗯，他是个热爱虚无的人。

说热爱，是因为他相信虚无，却并没有把生活变成一团虚无，他和自我玩儿，玩儿得相当痛苦，也相当开心。异教徒雷耶斯、牧羊人卡埃罗……一大票被他生造出来的异名者写诗，互相通信，他们秉持不同的观念，过着各自的生活，热热闹闹地诠释着什么是对生活消极的热爱。

虚无，多少来自对“清醒”的渴望，来自不愿主动入戏，但清醒却是难的。记忆加上命运加上历史加上神话，再加上一大堆生活，全是负担。生而为人，进入世界的洪流，就像被抛进规则繁复的RPG游戏，哪里有什么自由。不但不顺从不可能，力图清醒也是要借上一点暴君般的任性疯狂的。据说抑郁症患者看待世界比别人客观，这种客观也未必不是抑郁的原因。

追求清醒的同时，佩索阿难得地保持了对内部和外界的兴趣。他把握着虚无和创造，并没有回避世界：“因为我是无，我才能够想象我自己是一切。”

这就是他的自由了。

荐诗 / 金腔鱼
2014/01/19

题图 / Michael Hirsh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