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别离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
人做善事都要脸红的世纪。
我踏着尘土，这年老的妻子
延续着一座塔，一副健康的喉咙。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
我们因为求索而发红的眼睛，
必须爱上消亡，学会月亮照耀
心灵的清风改变山河的气息。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
我知道一个人情欲消尽的时候
该是多么蔚蓝的苍穹！
在透明中起伏，在静观中理解了力量。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
从清风中，我观看着你们，
我累了，群山也不能让我感动，
而念出落日的人，他是否就是落日？

作者 / 杨键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初读这首诗，就被这不断回旋反复的一句而深深吸引。这一句饱含着孤绝的悲慨之气，对发生的一切充满困惑和疑顿，引发着对时间的沧桑之感。很多古代诗人都写过同题诗作，而一位当代诗人并没有借助过多的古典词汇来营造氛围而依然显得古意十足，且跳出了对亲友恋人离别的书写，进入更高远之境。

随着这一句的引领，每段的意思层层推进。第一段中，诗人用“人做善事都要脸红”点出病态的时代，而他在这样的时代中依旧踏着年老而朴素的土地，听着她借由古塔而发生的洪钟之音。接下来的两段，诗人试图将病症归于我们“求索而发红的眼睛”和喧嚣争夺的欲望，而他愿爱上失去和消亡，学会像明月洁白如玉，散发柔光，坚信在情欲消散之际，才会在宁静中获得心境的透彻和灵魂的力量。而这似乎只是诗人自己的信念，在最后一段中，当他在清风中看着这些依旧为生计所苦的人，依旧庸庸碌碌的人，甚至还有蝇营狗苟的人、追名逐利的人，他感到了疲倦，即使那本应带给人带来精神力量的群山也无法令他感动。

结尾的落日对于诗人来说尤为重要，杨健曾在一次访谈中如此说：“我的徐缓和平衡均来自于我对落日的长年观察。那种枯草上的落日之光，我太熟悉了，我亲眼看见江水冲上江岸时，老牛眨巴着眼睛看着江水的中国神情。”这枚落日因夹在光明和黑暗之间而悲悯厚重，因黄昏霞光的色彩而饱含血泪之感，它是一只热切的眼睛在每一天的别离中永远盯看着这片古老而沉重的土地。

荐诗 / 冬至
2014/05/07

题图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