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卸

我们只有通过拆除心脏所知的一切
才发现心脏。通过重新定义早晨，
我们才发现一个紧接黑暗而来的早晨。
我们可以冲破婚姻而进入婚姻。
我们因执着于爱而糟蹋了爱，超越
喜爱，跋涉一口之深而进入爱。
我们必须忘却星座才看到星星。
但退回到童年于事无补。
这个村子并不比匹兹堡好。
只有匹兹堡才超过匹兹堡。
罗马优于罗马，正如同浣熊
用舌头舔垃圾桶内壁的声音
要超过垃圾里污物的轰响。爱
并不够。我们死去，永恒地融入泥土。
当我们还有时间，应该坚持。我们必须
吃尽已在我们床上的她甜美身体的
野性，抵达那身体里的身体。

作者 / [美国] 杰克·吉尔伯特
翻译 / 柳向阳
选自 / 《拒绝天堂》重庆大学出版社

Tear It Down

We find out the heart only by dismantling what
the heart knows. By redefining the morning,
we find a morning that comes just after darkness.
We can break through marriage into marriage.
By insisting on love we spoil it, get beyond
affection and wade mouth-deep into love.
We must unlearn the constellations to see the stars.
But going back toward childhood will not help.
The village is not better than Pittsburgh.
Only Pittsburgh is more than Pittsburgh.
Rome is better than Rome in the same way the sound
of racoon tongues licking the inside walls
of the garbage tub is more than the stir
of them in the muck of the garbage. Love is not
enough. We die and are put into the earth forever.
We should insist while there is still time. We must
eat through the wildness of her sweet body already
in our bed to reach the body within the body.

Jack Gilbert

其实荐诗写久了就会发现，这是一件挺无趣的工作，尤其是当你喜欢一首诗而又觉得没办法把推荐语写的更有趣的时候。虽然我一向对“有趣”这个词不感冒——尤其是很多有趣之士总是拿“趣”之有无来区分同志和敌人——但是也难免有负担，毕竟，这是一个自以为有趣的人占多数的无趣世界。

通常，人们认为“励志”和“鸡汤”是无趣的，但是有没有漂亮的励志鸡汤诗呢？我觉得不仅有，还非常之多，只是好的鸡汤诗总是好到让你不认为那是鸡汤。那么今天要谈论的，就是一首非常好的鸡汤诗，因为它本身自带的满满正能量，使我无法从任何一个角度更有趣地去拆卸它，还原它，重新定义它。我的确是不带任何贬义这么说。我觉得能把鸡汤写得不庸俗，给出另一种语言上的刺激，的的确确就是好诗。

下面开始我无趣的解读——这首诗在励志上总共表达了三层意思：第一，人生总会遇到迷茫或被蒙蔽的时刻，当这个时刻来临的时候，应该学会跳出来看问题，打破对事物惯有的印象，去重新审视它。就像诗里说的，拆除即建造，即还原，就是忘记然后重新看到。第二，不要奢望时光倒流，回到过去，一切重来，这是毫无意义的，也完全没有这样的道理（“退回到童年于事无补”）。第三，也不要想着抛弃一个烂摊子，另起炉灶，现有的就是最好的（“这个村子并不比匹兹堡好。/ 只有匹兹堡才超过匹兹堡。/ 罗马优于罗马”），只需要在此基础上继续去建设一个更好的匹兹堡。

“浣熊用舌头舔垃圾桶内壁的声音，要超过垃圾里污物的轰响。”这是一个绝妙的反讽，意思差不多类似何勇歌里唱的那样，虽然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垃圾场，但只要活着，就不能停止幻想。

最后诗人把时间比喻为一具带有野性的甜美身体，大有大口吃掉连骨头都不吐的气势。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惊艳的比喻，也许只有对时间怀着性欲和色情，才会更加自觉的与时间相处吧，而也必须是这样的比喻，才使得一锅鸡汤不再是鸡汤，真正变成活色生香十全大补的美人汤了。

这首诗的译本有一句令人费解。原文wade mouth-deep into love，译者翻译为“跋涉一口之深而进入爱”，但是，“一口之深”是什么鬼？有朋友指出，wade mouth-deep是指水淹到下巴/嘴巴的那个高度，这句话应该翻译为：“淹没过嘴唇进入爱情”，不过这个意思放在诗里仍然不够妥帖。谁有更好的建议，可以在评论里回复给读睡君。

荐诗 / 流马
2015/10/25

题图 / Andrea Tor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