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过的话阴魂不散

我们给这些生长在
未完工楼房后面的
野生植物
起了名字，
给我们侵略者的所有建筑
起了名字。
我们为自己的孩子们安排洗礼
给他们起亲昵的小名
选自仅读过一次的
书信里。

然后我们秘密地阐释
处方页尾的签名
为了不治之症，
戴着望远镜我们拉近焦距
看那些在窗边招展的手
说着告别。

我们把话语
留在石头下面同被葬的影子一起
留在守护回声的山上
留给我们的祖先而他们的名字
不在家族树里。

我们在没有证人时说的话
总是阴魂不散。

在我们里面堆栈着几许冬季
根本没人提及。

作者 / [马其顿] 尼古拉·马兹洛夫
译者 / 黄峪、Marija Todorova

“读首诗再睡觉”有幸被邀请为“香港之夜”国际诗歌节的参会媒体，得以近距离地接触来自世界各地的著名诗人，领略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优秀诗歌。本次我们就来推荐其中一位年轻有为的马其顿诗人。

尼古拉·马兹洛夫（Nikola Madzirov，1973—），马其顿共和国最优秀的当代诗人之一，东欧最具活力的新一代诗人代表。在《我们说过的话阴魂不散》一首中，诗人试图展开人的命运与语言的密切关系。在这“绝对存在”被日益淡化的世界上，我们存在的根基似乎难以求证了。那是什么还在维系着人的生活，见证着人的生活，让彼此相连？在诗人看来，应该是我们日日使用的语言。

我们仿佛在无意识地使用着语言，没有注意到它特殊的存在，就像我们的影子一样在白日里跟随着我们，又在沉默时融进黑暗之中。我们用它为那些陌生的事物命名，为建筑工地旁坚强生长的花草，为折射国家之伤的敌方建筑，为洗礼后承载着未来的孩子……如此，我们试图从纷乱的世界中建立一种秩序。语言同样见证着人的生老病死，用另一种非话语的方式，以文字和肢体语言的方式：揣测着病历的字迹，我们为生死忧心；用挥舞的手臂，我们忍住了喋喋的送别之语与不舍的泪水。

随后，诗人将语言的意义从日常的功用推向更深远之处。它和那些被埋葬的死者的影子在一起，等着伟大的精神重新附体，就像一种声音等待着回声，同时语言还指向着过去，和那些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先们进行一种隐秘的交流。在交流之外，我们滥用了语言又会怎样呢？比如，在没人见证时说出的谎言。诗人似乎相信，语言有着道德的判断能力，它会一直萦绕着说话者，作为一种审判。

那是不是我们的生命经验就如此被语言全部穷尽了呢？诗人在最后给出了一个否定的回答。在我们的深处，一些难以言传的体验就像冬天一样，寒冷而无人问津。

那现在你静下来回想一些，有哪些曾经说出的话在脑海中萦绕着，见证了你的悲欢离合呢？

荐诗 / 读首诗再睡觉
2015/11/25

题图 / 夏加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