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争吵

来吧，如果非要争吵
就为天上的事物争吵吧
谁是雨的父，露珠出于何家？
谁说一根针尖上能站几个天使
是全无意义的论题？
基督是谁，谁是基督？
为何先知总在自己的家乡被藐视？

且慢，在我们辩论任何题目前
岂不先要判断任何题目的价值吗
如果非要争吵，来吧
趁生活还没有全面展开
不要把首要的问题留给暮年

介时争吵还有何用呢
我们握在手上的东西太多
有虫子咬，又有贼来挖窟窿
每个人都忙着回家，拆包裹
喔，争吵，成为一件奢侈的事
需要一间咖啡馆。而咖啡馆
需要有耐心的投资者

来吧，如果非要争吵
就回到语言，回到哲学
小心翼翼地定义，那些难以定义的
词语。譬如爱。譬如心，灵，魂
及三者的差异
甚至，我们首先应该争吵
对于人类的不同理解
谁是人，谁又成为了我们？

事实上，上帝若不存在
我们就不能写诗，遑论争吵
除非我们完全不考虑
争吵所具备的文学性
譬如没有比较，就没有争吵
而比喻是如何激怒我们的？
一句话如金苹果，落在银网里
如何使我们破涕为笑？

来吧，如果非要争吵
让我们一直为天上的事争吵
你看空中的飞鸟，不种，不收
上帝仍然养活它们
何况我们并非懒惰，只是忙于争吵
关于人的得救，关于罪恶的力量，以及
十字架为什么被立，又为什么被拆下？

作者 / 王怡，2016

这是一首讨论价值观的诗，或者不是说讨论，作者的价值观已经很明确：只有天上的事情才值得争吵，其他的事情和天上的事情比起来，价值都没有那么高，就别争吵了。

“一个针尖上能站几个天使？”是大神学家托马斯·阿奎纳提出的问题，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提问，概因为他期望建立起一个从逻辑上无可攻破的神学，让上帝的事情无可争议。

当然，他在这方面的努力谈不上取得了成功，人类因为神学问题看法不一导致的你死我活从来没有停过。但是，现在人类的神学面临的问题，可能不是争议太多，而是没有多少争议了，人们所关心的、争吵不休的问题，更多的是房子、美食、人体……或是国足兵败责任是谁的？鲍勃·迪伦到底该不该拿诺贝尔文学奖？

那为何我们还是应该为了天上的事情争吵呢？因为作为牧师的诗人说，这是“关于人的得救。”

1990年，旅行者1号探测器在64亿公里之外的“天上”发回了一张黯淡的蓝色地球（上图中圆圈内蓝点）漂浮在太空中的宇航照片，无神论科学家卡尔·萨根就这张照片说了一番有趣的话：“也许这张表现我们的世界是如何渺小的照片，是人类愚蠢自负的最好证明。对我来说，它更表明，我们人类之间必须友善相处，珍惜和保护这个黯淡的蓝点。它是我们唯一的家。”
看来，对于“天上的事情才值得争吵”这一判断，牧师和科学家可以达成一致。

荐诗 / 照朗
2016/10/16

题图 / Paul Gauguin, Yellow Chr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