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

夏夜里，世界
在听力范围内移动，
在州际公路上，伴随嗖嗖声，
隆隆声，偶尔的警笛声
令一阵惊寒漫过我们。
有时，晴朗寂静的夜里，
声音飘进我们的卧室，
微弱而破碎，
仿佛远在我们出生前，
天空已发出它们。

冬天，我们关窗
读契诃夫，
为他的世界几近流泪。

多么奢侈，如此幸福
我们能为虚构的生命
而悲伤。

作者 / [美国] 丽泽·穆勒
翻译 / 冬至

Late Hours

On summer nights the world
moves within earshot
on the interstate with its swish
and growl, and occasional siren
that sends chills through us.
Sometimes, on clear, still nights,
voices float into our bedroom,
lunar and fragmented,
as if the sky had let them go
long before our birth.

In winter we close the windows
and read Chekhov,
nearly weeping for his world.

What luxury, to be so happy
that we can grieve
over imaginary lives.

Lisel Mueller

这是一首结构极为清晰的短诗。诗人在第一段中描述了夏夜生活，第二段冬夜读书，第三段是生活感悟。这三段看上去略显松散随意，其实内在上紧密相连。

第一段为我们讲述了两个夏夜场景。诗人应该曾住在开阔的美国腹地，房子临近一条州际公路。在这远离都市喧嚣的地方，只有夜里路过的车声仿佛诉说着世界的存在。有些车急速行驶，发出嗖嗖声；有些车满载而行，发出隆隆声，略显笨重；偶尔会有警笛声像锐器刺破夜色。警车，救护车，还是消防车？无论是哪一种车，这警笛声都预示着在别处已发生危险的事，诗人听到时不由身上惊起一阵寒气。另一个场景相比之下显得更加细微而隐秘。夜晴朗而寂静，诗人在卧室里听到微弱而破碎的声音。这声音来自何处呢，是谁在发声呢？它们似乎来自遥远的时空，在我们出生之前已经存在，终于在这样平静的夜里传到这儿。

第二段极为简洁，诗人在冬天关窗读契诃夫，为他笔下的世界而感动。这是对第一段中第二个场景的延伸。契诃夫在遥远而寒冷的俄罗斯发出的声音，在百年后的一个冬天，在一个美国诗人的阅读之夜中响起，并将她感动得几乎流泪。

在现实世界，诗人听到警笛声，知晓在别处有人发生了重大变故而身心一阵寒意。相比之下，诗人在阅读虚构文学时感动到几乎落泪，便显得奢侈了。而这为什么又是一种幸福呢？那千百年前在虚构文学中起起伏伏的人物当然不是一个个提线玩偶，他们是真实生活的倒影。当我们阅读，我们就能从这些倒影中窥见那已经远逝的历史和生活，让时光在我们内心的波澜中重现。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荐诗 / 冬至（微信号 dongzhi_xiachao）
2014/12/17

题图 / Quint Buchholz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