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ten by 祭祀 
在朦胧的时分，幽灵们成群地
簇拥在窗前，聚拢
带着在白昼与阴影之间徘徊的犹豫
用絮絮低语威胁着光明，
一个男人在祈祷：在他的身边舒卷着
卸了盔甲、全身赤裸的优美的女战士；
不远处，他们战争的继承人在休憩，
他把时间像稻草一样攥在手中。
“一个祈祷在畏惧中说出，难以
如愿，尤若没有外界的援助；
一个祈祷，在城市的撼动中
在战争的最后，在大批的死者中间；
愿黎明带着它坚固的柔情
愿阳光进入山峰的根部
正如他远离轻盈的月，愿它抹去
我自身的神话，用它的火遮住我的姓名。”
作者 / [法国] 菲利普·雅各泰
翻译 / 姜丹丹
选自 / 《菲利普·雅各泰诗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A l’heure vague où les fantômes en grand nombre
se pressent contre les fenêtres, ameutés
par une hésitation entre le jour et l’ombre
et menaçant de leurs murmures la clarté,
un homme prie : à ses côtés est étendue
la très belle guerrière désarmée et nue ;
non loin repose l’héritier de leurs batailles,
il tient le Temps serré dans sa main comme paille.
« Une prière dite dans la crainte, difficile
à exaucer, surtout sans secours du dehors ;
une prière dans l’ébranlement des villes,
dans la fin de la guerre, dans l’afflux des morts :
pour que l’aurore, avec sa tendresse tenace,
pour que l’entrée de la lumière au ras des monts,
comme elle éloigne la lune légère, efface
ma propre fable, et de son feu voile mon nom. »
Philippe Jaccottet
大年初一晚上，我们几个人围在朋友家的电视前面看一部日本影片——《丈夫得了抑郁症》。
这可真不是什么应景的节日影片：事事追求完美的的高崎先生连一周里每天吃哪种奶酪、戴哪条领带都会提前安排妥当，却无力面对人潮汹涌的电车、永远梳不平的头发和那个不停地打来投诉电话的麻烦客户。
看到他在电车上放声大哭、面对妻子的烦躁躲进洗手间试图用毛巾勒住自己的喉咙，在座的三对夫妻都忍不住唏嘘。
与其说这种唏嘘和感慨是因为同样面临日渐逼仄的人生而有所共鸣，不如说人心灵深处的恐惧本就是相通的。比起苦逼的IT公司售后工作人员高崎先生来说，这首诗的作者雅各泰的生活简直就像天堂——写这首诗的时候他大约三十岁，带着深爱的妻子退隐至一个不知名的村庄，他写作，她画画，说他们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然而，他却同样在那个夜与昼交替的时刻，独自清醒着，面对着那一群簇拥在窗前、不断絮絮低语着发出威胁的幽灵，不时地感到恐惧，感到颤抖。
遭遇过这一切的人能清楚地指认那些幽灵的声音；遭遇过这一切而幸存的人能清醒地断定这是一场战争。
黑暗与光明，谎言与真理，惊惧与爱，胜败在此一举。
在这样的战争面前，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任何安慰都显得浅薄，任何鼓励都像是背叛。唯一能做的，恐怕就只有像诗人这样，赤露敞开在那尚未到来的黎明面前，用残存的一点点信心发出一个祈祷。
在这个祈祷发出之前，他仍然不确定所求的黎明是否会如期而至；然而当头两句祷文发出，我们仿佛已经看见日光喷薄而出，瞬间驱散一切的黑暗，势不可当。
看完电影闲聊的时候，谈到这首诗，我们都被“山峰的根部”这个句子触动。像托尔金在《魔戒》里写到咕噜藏身之地，也是那样一座大山的根部，创世以来未见天日之地。而对像高崎先生一样不断想到死亡的人来说，那山根就在我们心底深处，因为从未被触摸和照亮，所以怀着绝望抵抗着一切的善意、援助和恩典，与来自外部的威胁和恐吓的声音里应外合，令我们不战而降。
然而清晨的日光必从高天之上临到我们，带着它坚固的柔情，照亮我们生命中墨黑的幽暗。这盼望令诗人发出大有能力的祈祷，就如我长久以来的最喜欢的一首泰泽（Taize）圣咏所唱：“耶稣基督在我心中照耀，不要再让黑暗喋喋不休。”（Jésus le Christ, lumière intérieure, ne laisse pas mes ténèbres me parler. ）
愿你在城市被撼动的时刻，在孤独至深的瑟缩之中，也能想起这篇祷文。愿你因此得见大光，逃离死荫之地。
荐诗 / 蘇雪菲
2015/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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