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波罗的海

当一场暴风雪把海港搅成粉末，当嘎吱作响的松树
在空中留下比雪撬的钢滑板更深的印痕，
何种程度的蓝可以被一只眼睛获得？从谨慎的
风度中可以长出什么手势语？
跌出视野以外，外部世界
劫持一张面孔作人质：苍白、平凡、被雪困住。
因此一只软体动物把磷光留在海底，
也因此寂静吸收所有的声速。
因此一根火柴足以令一个火炉通红；
因此一个落地大摆钟，这心跳的兄弟，
在停止了这边的大海之后，仍然要滴答，证明
另一边的时间。

作者 / [美国] 约瑟夫·布罗茨基
翻译 / 黄灿然

NORTH BALTIC

When a blizzard powders the harbor, when the creaking pine
leaves in the air an imprint deeper than a sled’s steel runner,
what degree of blueness can be gained by an eye? What sign
language can sprout from a chary manner?
Falling out of sight, the outside world
makes a face its hostage: pale, plain, snowbound.
Thus a mollusk stays phosphorescent at the ocean’s floor
and thus silence absorbs all speeds of sound.
Thus a match is enough to set a stove aglow;
thus a grandfather clock, a heartbeat’s brother,
having stopped this side of the sea, still tick-tocks to show
time at the other.

Joseph Brodsky

我认真阅读过的诗歌屈指可数，幸好汪国真不在其中。

这个读后感的标题来自布罗茨基自己讲的一个八卦……嗯，先说说八卦？

事情是这样，重口味骚年布罗茨基不好好上课和坐在前排的同学商量好一定要看到他们的语文老师的内裤颜色是什么于是两骚年打了个动作配合终于在某个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得逞当时前排同学眉飞色舞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淡紫。

是 不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骚动节奏在一张一合的两个音节之间撩拨读出这两个字的我们的心扉？嗯？有种从我们抵住门齿又弹开的舌头产生的震颤酥麻直穿脚心或者隔 着薄薄的布料咂摸某柔软部位的快感？……我显然在撒谎。因为该八卦被布大爷讲出来时应该用的是英语（该八卦似乎出现在布大爷的获奖词里面），要不然就是俄 语，总之不是这两个字。

但这至少说明了诗在“打动人”这件事情上远超过我们的预估；“形式”也比我们以为的要重要得多。无论第一次读到诗歌的骚心少年们是为着什么样的真相而感动，这样的身体性都是没有办法用任何借口规避掉的。

（怎么能这样呢！诗歌难道不是高尚的精神活动吗魂淡！）

是 的，二分对立早已被宣布为非法的阅读方式谢谢。在阅读诗歌时，一种被称为“普遍感动”的东西在人们心中升起的普遍逻辑过程是：它首先占领我们的舌头、指 尖、眼睛或者其他器官的感受，透过软硬交替的腔体起伏来制造音节，紧接着这些音节开始编织某种激荡人的思维的律动——所以你看，我们的鸡皮疙瘩和背上的冷 汗，终究是没有白白浪费。到了这种时候，“普遍的感动”才会在我们的心中冉冉升起如婴儿的眼睛或者恋人的誓言。于是某种愉悦像个蛋一样被缓缓地生下来了， 趁它还没开始疼，我们将其命名为“美”。

有时候我在想，这和刚刚跑出麦盖提沙漠立刻痛饮农夫山泉（植入广告无疑），或者在国图绷了一下午知识分子飞奔出门搞狠咬一坨煎饼果子的感觉，也差得不太远。

据说这就叫做审美而读诗产生的这种感觉就可以被叫做读诗审美，哦不，诗歌审美。

可见，在多数时候，“审美”是滞后于身体的。并非有了高屋建瓴的三观，就会有领略诗歌艺术的本领，那基本上是扯淡。事实上顺序恰好相反，我们得先狠咬一口煎饼果子，那种震颤才会引起我们的暂时性尿崩或者其他部位的各种崩……先说好，不准乱想。

这 一在读者文摘资深受众那里绝难启齿的真相被布大爷把握得细致入微。譬如这个似乎在激烈精分地思念的分行艺术品，看起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秘密：文字的深处到 底存在着怎样的僻典在拨动文字流程的修辞逻辑如此迷人的语言收得紧紧的让意象像是一片片跳跃的黑曜石一般砍进我们的脑子所以作者是在利用互文性来构造谜语 利用谜语来表现某种类似于怀念的情感吗……亲，你上当了亲。艰涩所指向的道路尽头并非忧郁或者苦难，甚至不是任何一种明确定义的情感，艰涩的唯一动机在于 它想向你展示完全属于你自己的想象自由让你能够在阅读的刹那就直抵语言的最深处，道路尽头是一幅从你自己身上迸溅出来的风水图景——根本就没有任何文本义 背后的所谓“真相”啊……亲！

巨匠布大师，洞悉了音乐性所有秘密的布大师，只干了一件事：用文本义形成的律动引诱你去触摸自己想象力的边缘。这个秘密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它是针对你的感受力开始下刀的，只要产生一个结构精致的第一推动力，剩下的所有事情就都是你的功劳啦！

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啊亲！五分好评哦亲！

最开始我其实想推介奥登但后来忍了……我和他一天生的，推介他有种路西法殿下最热爱的第一原罪的犯罪快感。

为了更高级的快感我会一直忍下去。

荐诗 / 爵爷·韦
2013/06/27

邀请画家爵爷作为特约荐诗是奇妙的体验，也是靠谱的体验，前后交接的细节不赘述，这奇妙可以从上面的网络聊天体“诗评”中一窥端倪，也许有人不认可这个路数，总之我喜欢，而且不止我。另外，对于需要配图的一项工作，合作者是画家的好处很直观，今天的配图系爵爷本人作品。

还 有一种奇妙，是最近短期内不同人不约而同推出布罗茨基。他的存在就是个奇迹。出生在前苏联的犹太人布罗茨基写作此诗时已定居美国，依据事实和作者本人认 同，我们将他标为美国诗人。今天的诗作最初原作是俄文，英文是布大爷自己翻译的，因此也可视为原作。在文字和朗读方面，黑手团努力体现外文诗原作，有时简 化处理是刻意的，有时确属人才和资源不足。黑手团继续招募包括俄文在内的各类外文人才，朗读和翻译都需要，不过是领不到工资的。

荐诗 / 亢霖
2013/0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