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喝下又一个夜晚,我们依然
拥有曾经的玫瑰,和彼此
流着盐的身体,流着飓风与宿命季节的脸。
那么多的酒曾在你我的口中成熟
那么多的葡萄,白杏仁,燕麦,黑橄榄
苦或更苦的重量
它们曾摆脱自身的存在,向动脉尽头静静沉淀。
我曾对死亡满怀激情,如今——依然
那命中注定的毁灭速度在秋天重复,像悲伤
自星象大师的手掌脱落,寻找:有我署名的门板。
而你,哦亲爱的,你则寻找钥匙
你打开我所遗忘的空间,将酒杯之外的寂静斟满
你亲吻我未曾署名的苍老
在叶落中,在我哀悼果实的睡梦之中;一年,又一年。
XY
2010.Oct.6-7
作者 / 徐钺
想来诗酒,应是诗人的常态。酒浇心头块垒,诗壮凌云之志。但现实总不是如此浪漫。有人喝酒,时而愁苦难耐,时而仗势助兴,时而只是出于习惯,此外还有甚者出于病症:酒精依赖症。所以世界总是容易被误解。以偏概全是错,断章取义是错。诗与酒之间的魅力,还要还原到每个具体的人、每件具体的事上才算本真地呈现。
我最早结识这首诗是在2011年的夏天。那时,我即将奔赴北疆支教,在离开前特地到北京拜访师友。从一位前辈家中出来,天色已晚,我挤上公交去找诗友、酒友徐钺。我们因诗结识,第一次见面就喝到凌晨,相谈甚欢。经过一小时左右的车程,我下车在站台等他。一会他背着书包赶来。他的包里随时装着一瓶二锅头。我们穿过夜色中的城市,一路欢谈。讲到海子和诗谶,他说起这首诗的一句:我曾对死亡满怀激情,如今——依然。
这首诗没有酒后狂言的淋漓快意,更多的是对酒和“亲爱的”的动人倾诉,深悠绵长。第一段即是“喝下又一个夜晚”,这样喝下的夜晚究竟有多少?诗中的代称“我们”“你我”“亲爱的”,更多是虚化的人称,是构成对话的基础。我们拥有着彼此的爱慕(玫瑰),拥有世俗的肉身(流着盐的身体),还承受着变幻的命运和“上帝”的主宰(流着飓风与宿命季节的脸)。第二段是对喝酒的描写,这一段写得极为精彩。酒,来自成熟果实的酿造,但在诗人看来,酒并非成熟,只有喝下,酒才真正成熟。那些果实,那些植物,那些苦,都在向身体中沉潜。徐钺就是上文提到的酒精依赖症患者,他清楚地知道在那些无数深夜和黎明中,诗和酒对于他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会在《酒徒自白》中如此写道:金。朗姆。波本。苦艾。特其拉。卡尔瓦多斯。/有时,太多了,我会把自己数进去。
这种“酒入动脉”式的生活令人担忧。但诗人的态度掷地有声:我曾对死亡满怀激情,如今——依然。如此激越的诗句!这其中饱含的不是对死亡的渴望,而是面对死亡的决然态度。接下来的两句逐渐卸力,对死亡进行了诗化的转述。而最后一段又转回到对话者“亲爱的”身上。在诗人和死亡的对立之中,她为酒徒、诗人打开了另一个空间。这敞开的空间和盛满就的杯盏一样令他着迷。诗人愿意在这份寂静而纯净的爱之中度过一年又一年。
那天晚上,我们到旁边的一家饭馆喝到两点。此饭馆打烊,我们换到一家接着喝到四点半,这一家又打烊,我们又转到另一家店喝到早晨六点才返回。因为他后天就要入住北京六院接受戒酒治疗。当第二天下午,他送我到公交站台。在路口,他对我说:“等你从新疆回来,或许我们见面喝的就是茶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难言的感受。
故事的结局是,当我真的从新疆回来,我们再次坐在略显喧噪的小饭馆里。当我问老板要一壶开水时,他对我笑了笑,从书包掏出一瓶二锅头,对老板说:“再来一打啤酒!”
荐诗 / 冬至
2014/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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