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正跑过田野,
钢笔从他们口袋里掉落。
野外散步的人们会拾起来的。
这就是写信的方法之一。
事物是怎样坠向其它!
自我不再隶属于我,却熟睡在
一个陌生人的影子里,并给那陌生人
穿上外衣,领他进入歧途。
现在是正午而我给你写信。
某人的性命已来到我手中
太阳照白了建筑群。
这是我的所有。我全交给你。你的。
作者 / [美国] 马克·斯特兰德
翻译 / 张枣
选自 / 《张枣译诗》,人民文学出版社
Men are running across a field,
pens fall from their pockets.
People out walking will pick them up.
It is one of the ways letters are written.
How things fall to others!
The self no longer belonging to me, but asleep
in a stranger’s shadow, now clothing
the stranger, now leading him off.
It is noon as I write to you.
Someone’s life has come into my hands.
The sun whitens the buildings.
It is all I have. I give it all to you.Yours,
Mark Strand
“事物是怎样坠向其它”,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感受过坠落—这是一种打磨于改变,出落得十分利索的定向迁移,往往伴随着猝不及防,乃至恍然大悟,可引起的感受偏偏又是:咦,什么时候落的,怎么就坠了呢。
神奇吧。
本来“坠落”的发生就已经够你长啸一句“举杯邀明月,才知杯已裂”了。这还不算,更为神奇的是“坠向其它”的那个“其它”。当你放下对“坠落”的思考,试图对“其它”做出些许判断,你仍旧感到万分“吃力”—咬得动,可消化不掉这种对事物的预测啊。每一次预测都给你的预测带来十二分拳打脚踢,你捂着神经上的痛,“噢,我一直盯着它,只不过分了几秒心,那东西就已经七十二变了,而我只能接受第七十二变”。
如果你觉得我说得抽象,难以进行具体的感受。那不妨把眼睛放回到上一段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关于七十二变的那句话,把这句话中的“它”按照你的意愿,随便改为“他”或“她”,是不是感受到了点什么呢。当然,这都是道理相似的事情,但我不想把道理局限于“情爱”上,可是非常有意思的是只有当把道理局限于其的时候,似乎才更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鸣。
马克·斯特兰德说了这么一封信—写给陌生人,陌生人在写。随着这种“信”的建立,抬眼举笔间,写的人的自我结构发生了变化,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呢。“某人的性命已来到我手中”,这可是精神移植啊,一般人承担不起的—不用心,没意思,太用力,烧得你整日疯言疯语。
而这种“信”的建立,绝不是由简单的几句或许质朴,或许繁杂的情话所堆砌起来的。也就是说,“信”的威力之所以这样大,恰恰是因为写的人都在做“自我”烹饪,咬一口人肉很容易,喝一杯“意识流”那就绝非易事,你可能面临一边呕心沥血,一边呛得泪流。
“我全交给你”,你敢吗,它不敢咳嗽。
荐诗 / 祭祀
2015/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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