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写过情书的人,是荒谬的

Milton-Avery-Summer-Reader

所有的情书都是

所有的情书都是
荒谬的。
不荒谬的话就不是
情书了。

我自己也写情书,
同样,不可避免地
全都荒谬。

情书,如果有爱,
也必然是
荒谬的。

但实际上
只有那些从没写过
情书的人
才是
荒谬的。

我多想能回到
写情书
却不会想到
荒谬的时候。

事实上今天
我对那些情书的
记忆本身正是
荒谬所在。

(所有奢侈复杂的词,
连同道不明的感觉,
天生就是
荒谬的。)

1935.10.21

作者 / [葡萄牙] 费尔南多·佩索阿
翻译 / 杨铁军
选自 / 《想象一朵未来的玫瑰》,雅众文化

费尔南多·佩索阿是一位神奇有趣的葡萄牙诗人,一生中用了上百个名字进行写作。这些名字并非被简单更换的笔名,他们拥有自己的身份,有的是哲人,有的是工程师,有的是批评家,有的是记者,他们拥有自己的文学观念和独特的写作风格,彼此之间还会进行交流。冈波斯就是其中一位非常重要的异名者。

这首诗是冈波斯名下的最后一首,在完成后的一个多月里佩索阿离世。虽然这首算不上冈波斯的代表作,没有那么充沛汹涌的感情,但依然带有他特殊的气质。

冈波斯不是拥抱尘世生活的人,常常被虚无感淹没。开头,他直接将“情书”形容为“荒谬的”,这并非出于贬低别人的自傲,他自己的情书同样荒谬。甚至,包含爱意的情书本身就必然荒谬。既然如此,不写情书的人总与荒谬无关了吧,但冈波斯接着说:从没写过情书的人才是荒谬的。

写,是荒谬;不写,也是荒谬;难道世人无法摆脱在表达爱意上的荒谬?随后一笔荡开:荒谬与否是一回事,身在其中的人是否感到荒谬,则是另一回事。

写情书的人完全投入到爱的表达中,无论日后这些情话读来令人多么尴尬和羞愧,但当时是陶醉的、沉浸到生活之中的。这样的状态让人羡慕,“我多想回到那个时候”。然而都回不去了,在冈波斯眼中,只剩下隔着时光的记忆。

荒谬、虚无、悲伤、绝望、疏离,正是冈波斯诗中的核心感受,这首诗中或多或少也有所体现。这样的情绪来自何处?我想这并非来自他的经历(虽然这是佩索阿虚拟的人物),更多来自于他的观念:

人无法在当下便准确认识生活,尤其是对于“复杂的”、“道不明的”部分,只有隔着一段时光才可能从记忆里看清。然而,在观看和判断生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生活之中,眼前只是干巴巴的“生活标本”罢了。这得来的“看清”是真的“看清”吗?——这便是生活之荒谬的根源。

冈波斯在很多诗中都怀念童年,或许是因为孩子很少做什么判断,也不那么在乎看清,他们更多地在生活,很少夹在“生活着”与“看生活”之间,就那么天真地“生活着”,也很少害怕自己生活错了。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状态,所谓勇敢、纯粹,大概是来自某种“无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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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Milton Av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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