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带着它

我带着对世界的恐惧
把它交给我的孩子们，但他们拒绝了它。

我把对世界的恐惧
抱在我的胸前，我也曾经如此
抱着我的孩子，在一些夜里
它就像新生婴儿一样熟睡，
它有时呼噜，但经常嚎叫，当它
吮吸着我锁骨上的汗滴。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让自己成为它的学徒。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它成为了我的老师。
我带着它，作为回报
它教我携带它的正确方式。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就像一只动物用嘴叼着它的猎物
但我自己却是那个猎物，或者礼物。
它将要把我敬献到谁的脚下？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就像它是对付这个世界的盾牌。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在孩子面前我做出姿态
赞叹它的美丽，但我的手一动不动
我的眼睛留意着它的嘴，它的牙齿。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我打它，或者不在乎自己会去打它。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它成为了我的老师。
它教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还有我对这个世界的爱。
我带着我可怖的敬畏。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不知道如何平息它。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让它的口鼻靠近我，
它轻咬我，然后使劲咬我
品尝我的肉，我的一部分
放出光芒：我是对的。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它告诉我，我做了正确的事情。
我带着它，爱着它
因为它让我做正确的事。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它教我携带它的正确方式。

我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把它放在孩子们的脚下，
它是一个猎物，一个礼物。
或者，是我自己
被放在了他们的脚下。

作者 / [美国] 玛吉·史密斯
翻译 / 光诸

What I Carried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to my children, but they refused it.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on my chest, where I once carried
my children, where some nights it slept
as newborns sleep, where it purred
but mostly growled, where it licked
sweat from my clavicles.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nd apprenticed myself to the fear.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nd it became my teacher.
I carried it, and it repaid me
by teaching me how to carry it.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the way an animal carries a kill in its jaws
but in reverse: I was the kill, the gift.
Whose feet would I be left at?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s if it could protect me from the world.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nd for my children modeled marveling
at its beauty but keeping my hands still—
keeping my eyes on its mouth, its teeth.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I stroked it or I did not dare to stroke it.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nd it became my teacher.
It taught me how to keep quiet and still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nd my love for the world.
I carried my terrible awe.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without knowing how to set it down.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nd let it nuzzle close to me,
and when it nipped, when it bit
down hard to taste me, part of me
shined: I had been right.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nd it taught me I had been right.
I carried it and loved it
for making me right.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and it taught me how to carry it.

I carried my fear of the world
to my children and laid it down
at their feet, a kill, a gift.
Or I was laid at their feet.

MAGGIE SMITH

凡是仿真机械手，都需要通过一个测试——抓起一个剥了皮的，煮熟的鸡蛋。如果抓得太松，摩擦力就会太小，不能抓起鸡蛋；如果抓得太紧，就会把鸡蛋捏碎。

要理解今天这首诗，有点像抓起一个这样的鸡蛋。对诗中寓言式的比喻，你必须要结合生活实践和日常逻辑来理解它，但同时又不能试图得出太具体，太符合逻辑的结论。如果感到理解它很困难，那就说明你没有通过诗歌感觉的“机械手测试”。

这首诗的有些方面是比较容易用日常语言解释的。比如说，美丽经常和恐怖并存于一个事物中，这是诗人经常表现的主题。我们想到威廉·布莱克的《虎》：“老虎！老虎！夜的森林中，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是怎样的铁砧？怎样的铁臂、敢于捉着这可怖的凶神？群星投下了他们的投枪。用它们的眼泪润湿了穹苍，他是否微笑着欣赏他的作品？”叶芝也写过：“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越是感受力强，对这个世界充满爱和欣赏的人，越容易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美总是拖着“失去”的阴影，而爱则意味着沉重的责任。生命在享受自身的同时，必然会躲避伤害和死亡，所以巨大的恐惧总是巨大的生命活力的伴生物。爱这个世界，一定要学会和恐惧和平相处。

在文章的最后，让我们一起回顾《权力的游戏》第三季中罗伯·斯塔克的一段台词，这段台词完美地呼应了今天这首诗的内容，也借此悼念一下这部烂尾的神剧。在剧中，罗伯向未婚妻塔丽莎如此介绍自己的父亲奈德·斯塔克：

“他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他曾经告诉我做一个领主就像做一个父亲，只是你有成千上万个孩子，你会担心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耕田的农民需要你的保护，擦地的女仆需要你的保护，在你指挥下投入战斗的士兵们需要你的保护。他告诉我起床时带着早晨的恐惧，上床时带着夜晚的恐惧。我并不相信他，我问他：‘如果一个人是勇敢的，他怎么会害怕呢？’

‘只有懂得害怕的人才能勇敢’，他说。”

荐诗 / 光诸（微信号：ghostinthezoo）
2019/05/20

 

 

题图 / Rala Cho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