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

他开始工作。
他结束工作。
他开始时并不大声喧嚷。
他结束后，
也不大喊大叫，不说：
“看，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他在大地上——是千百万人中的一个。
他——是一个普通的人。
从来他就不是贵族出身，
他的面容像大家的面容，
他用嘴喝水，
他用脚走路。
他只知道一件事：开始和结束工作，
别人将代替他。
他了解一切。
他推进一切。
他赶走安逸。
他在大地上——是千百万人当中的一个，
他是一个普通的人。

作者 / [土耳其] 纳齐姆·希克梅特
翻译 / 秋原

Sıradaki

Başladı işe
Bitirdi işi..
Başlarken avaz avaz bağırmadı.
Bitirdi ve :
-Gelin seyredin, diye dört yanı çağırmadı..
O milyonların milyonda biridir.
O bir sıra neferidir.
Damarlarındaki bilmem hangi soyun kanı değil..
O bir yarış hayvanı değil.
Yüzü herkesin yüzüne benzer.
Su içer ağzıyla ayaklarıyla gezer…
Onun için ;başlıyan,biten,başlıyan iş var,
sorgu soruş yok..
Gidiş var.
Duruş yok..
O milyonların milyonda biridir.
O bir sıra neferidir..

BY Nazım Hikmet

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很自然地想起近期在网上引起诸多争议的“土猪拱白菜”的演讲。作为一个拱到城里“白菜”的“土猪”，我对“土猪拱白菜”的观点并无任何看法。倒是这位演讲者关于“普通人”的论述，让我有些许不适。今天，就借这首诗“发挥”一下。

这位演讲者开篇就引述村上春树对于普通人的定义：“普通人啊，生在普通家庭，长在普通家庭，一张普通的脸，普通的成绩，想着普通的事情。”而他，最害怕成为的就是普通人。

普通人在他眼里，是平庸的，是“拿着两三千元钱的薪水，过着周而复始，循规蹈矩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死”的人。这种普通人的生活，让他感到恐惧。正是这种恐惧，让他压抑不住内心的野心和欲望，忿忿不平，立志要去拱城里的“白菜”。

我有些好奇这位“土猪”的逻辑，就算你发奋努力，考上北大清华，“拱到城里的白菜”，然后呢？你就不是普通人了吗？普通人的日子就不值得过了吗？普通人就代表失败、可耻、可悲了吗？可能很多豆瓣小组里的“985废物”和“小镇做题家”们，会坐下来和你谈谈，真实的世界到底有多残酷，然后劝你趁早“躺平”。

人生的真相是什么呢？那就是无论你多么努力，绝大部分人，都逃避不了“普通人”的命运。越早认清这一点越好。小说家古龙曾说：“做一个平凡的人并不可悲、也不可耻，一个本来很平凡的人，一定要去做他不该做的事，才是真的可悲。”

我并不是宣扬宿命论，我很尊敬这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心气。我担心的是，这样心高气傲的少年，能否扛得住失败、挫折和可能终将到来的巨大的落差感。等到哪一天他意识到自己终究不过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他能否坦然接受自己。

之前刷微博，看到一个说法很有意思，大意是人的一生有三个阶段：第一次是认识到自己的父母是个普通人，第二次是认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第三次是认识到自己的孩子也是个普通人。过了这三个阶段的人，大概心境也平和了，学会接受自己及家人是个“普通人”的身份，享受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这位同学还处在人生的第一阶段，认识到自己的父母是个普通人，还没认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而更多处在第三阶段的人，在“望子成龙”的焦虑中，疯狂鸡娃，他们所害怕的，也正是怕自己的孩子成为普通人。疯狂内卷化的背后，正是这种害怕“阶层滑落”的普遍社会心理——明明每个人都是普通人，但是都害怕成为普通人。

一个美好的社会，不应该是一个鄙夷普通人的社会，而应该是让每一个普通人都有尊严、幸福生活的社会。我们努力、奋斗，如果只是为了跨越阶层，脱离“普通人”的阶层，成为“人上人”，那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等级严明”的金字塔上的另一块砖而已。

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再次重看了这位演讲者的完整视频，内心愈发不舒服。你会发现，他对普通人身份的幽怨和不满，让他的忿忿不平之气中夹杂着许多仇视。他既仇视“城里人”，也仇视自己的阶层，更直接点说，他仇视自己的父母，没能让他有一个更好的出身。

在此，我还是想对这位演讲者说：“同学，格局小了。”

一个出身底层的人，努力奋斗没有错，想超越自己的阶层、改变自己的命运，都没有错。但努力奋斗、出人头地的目的，成为一个社会精英的目的，不应该成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和冷酷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更不应该成为一个鄙夷、甚至倾轧普通人的人。

对于身边的每一个普通人，应该充满敬畏和温情，正是这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努力，我们的社会才愈发变得更加美好。

土耳其诗人纳齐姆·希克梅特，1902年生于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萨洛尼卡（现在希腊境内），他是一个浪漫的无产阶级左派诗人，的一生在“监禁”与“流亡”中读过。他的诗歌作品，有着广阔而深沉的社会关怀和人文关怀。

在希克梅特的这首《普通人》中，他用诗歌语言为普通人画像：“他的面容像大家的面容”，普通人工作，勤勤恳恳，既不喧嚷，也不夸耀。他了解一切，他推进一切。普通人是社会的基石，是历史进步的动力。

请善待身边的每一个普通人，因为我们都是这千百万个普通人中的一个。考量一个社会人文明程度，就是看它如何对待平民。那些对普通人充满鄙夷的人，应该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平民的社会，庆幸自己还有努力奋斗、出人头地的机会。要知道，疯狂内卷的浪潮下，这样的机会，真的不多了。

荐诗 / 李小建

第302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