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释手

对心爱的女人
爱不释手
力量不减当年
且越来越有耐心
这一份爱中
确实有情有意
抓住不放
就当是爱情吧

作者 / 何小竹

读到何小竹的小说集《动物园》，里面有一句话我特别喜欢：“我最喜欢的动物不是老虎而是骆驼。看见骆驼我就有一种很平静的感觉。”何小竹也带给我同样的感受，他确实像一个“沙漠之舟”般的诗人，仿佛在浩瀚沙漠里缓慢行走，调性温和平静，其诗亦始终维持着克制、理性而清爽的质地。

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一个诗人最好的作品应该呈现给爱情。《诗经》开卷首篇便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情也者，是诗人天赋的使命，今天推荐的也是一首情诗。相比于经典的《关雎》，这首情诗更接地气：没有渲染和铺叙，采取了客观叙述，呈现日常的真实细节，所流露的不单是爱情，也折射出对婚姻和生活的理解。

这首诗写于2002年，那时何小竹已与妻子共同生活二十余年之久了。谈及妻子，他说“我没上过大学，婚姻就是我的大学，那么妻子就是我的导师。她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她是看着我成长的，所以没觉得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作家、诗人，这使得我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地过着普通的家庭生活，也像正常人一样地在江湖上行走。”

诗如其人，见诗如面。何小竹并不符合普遍意义上大众对“诗人”的形象设想：追求浪漫，有点抑郁，生活不稳定，社会边缘化。我们都见过影视作品里虚构出的诗人形象，脱离实际又有些傻里傻气。我所理解的诗人，应该有更本真的浪漫，既融入日常生活，又能通过文字超凡脱俗，不会因单单写了几首诗就觉高人一等，或与社会脱节。正如华莱士·史蒂文斯说，“诗歌即金钱”，我想可否这样理解：诗人应具备消化“金钱”的能力，能处理琐碎一生中的泥沙俱下，在平凡生活中发掘诗意的黄金。

何小竹和妻子过的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没有那些文艺和夸张的言行举止。在和他交流这首诗时，何小竹谈及很多与夫人的往事，没想到最令他难以忘怀的，都是妻子在生活细微处带给他的感动。

年少时期，何小竹和夫人一起考入了文工团，两个都是文工团里年龄最小的，且还是老乡，一下子就对上了眼。慢慢的，他们在一起吃饭，一起过河进城买东西，一起看电影。发了工资后，他会把钱交给她保管，她则照料他的日常起居，帮忙洗好演出后的脏衣服。故事就这样开始了。何小竹回忆道，那时他们刚满16岁，恋爱是很简单的事，19岁时他们住在了一起，到22岁生日那天，何小竹刚到男方法定婚龄，立马拉着她去街道办事处领了证。

记忆中，妻子有两件事最令他感怀于心。2007年某天，他从梯子上跌下来，摔断了三节脊椎，妻子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将他送进手术室。之后他平躺在床上三个月，吃喝拉撒全由她悉心照料。2019年，他决定离开成都回老家照顾年迈的父母，妻子二话没说，也跟着他一同回来。

何小竹跟妻子也有争吵的时候，这是婚姻生活的常态，不可避免：“我们是几十年打打闹闹过来的，一般是我先认错，最终获得谅解。正如谚语所言：床头吵，床尾合。”当两个人在一起太久，由于生活方式和脾性爱好的不同，总无法完全贴合。但“这一份爱中”隐含着一种“越来越有耐心”的温情：人和人之间无法完全一样，忍让和理解便成为爱延续的关键。

也唯有爱和同理心，能在矛盾触发时化解冲突，重新取得彼此的信任，这中间有一个漫长的过程。“确实有情有意/抓住不放/就当是爱情吧”。情义，义也是责任的一种，在感情生活中保持足够的耐心何其重要，没有耐心的人，就做不到爱不释手。

看起来平淡的生活，背后可能都是翻江倒海。我问他，保持平淡并不容易，维系一种平静相处的婚姻生活，你有什么秘诀吗？他说，“秘诀就是克制部分欲望，放弃部分幻想，在日常中体会到生命的不易，想到还有死亡这一终点，就觉得平常并非平常，而看重的可能也并非那么重要，跟随命运的安排，从中获得一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