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条　

我吃了
李子
那些在
冰箱里的

那可能
是你
留作
早点的

原谅我
它们是那么可口
那么甜
那么冰凉

作者 / [美国]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翻译 / 钟国强
选自 / 《春天及一切：威廉斯诗选》，雅众诗丛

THIS IS JUST TO SAY　

I have eaten
the plums
that were in
the icebox

and which
you were probably
saving
for breakfast

forgive me
they were delicious
so sweet
so cold.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在写这篇荐诗之前，我先从冰箱里拿出两块西瓜，吃完，然后打了一个冰凉的饱嗝。如此磨蹭，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首诗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它似乎过于简单，就是一张写在便利贴上的留言，而且只是分了行而已。

但这却是一首不折不扣的名作，以至于曼德拉效应重现，以为读睡以前一定推过它，问了好几个人，都觉得推过，但我严谨的查询了过去十年的推送记录，竟然没有。这大概也是一种名作效应的一种表现吧。

很多人都问过同样的问题：难道一段话分了行就是诗了吗？对此我常常会给出一个很直接但又很难让人满意的回答：一段话分了行不一定就是诗，但有些句子分行之后很可能就是诗。

分行，是一种必要。对很多现代诗的初学者来说，分行其实是一种必要的训练。这不仅仅涉及到节奏和韵律，还涉及到分行所带来的语义之外的变化，需要学习者和读者去体会，咂摸，那些分行之前不会令你联想到的意思，不会被唤起的意味。越是朴素寡淡的一句话，越可能在分行之后，变得意味深长。当然，我们也没必要夸大分行在诗歌写作中的意义，但它作为一种技巧，的确不是一个随意的动作。

威廉斯是与庞德、艾略特同时代的诗人，却选择了与后两者完全不同的道路，反对故作高深地进行深邃意象的塑造与建构，尝试从琐碎的日常中提取诗意，以朴实简白的口语入诗，以短促的句子，给日常和万物重新分行，建立新的节奏和秩序，一种纯然冷静的激情，带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惊讶，成为美国后现代诗歌的一代宗师。而区区一首《便条》，对他整个庞大的创作体系来说，不过是顺手拈来，牛刀小试而已。

很多人还问，诗人是给谁留下的这么一张便条呢？我们无从得知，但仅仅从这张短小的便条诗中流露出来的促狭无赖的语气中，我们就可以体会到诗人的某种愉悦：“那么甜，又那么冰凉”的感觉，不仅仅来自于冰箱里的李子，更来自生活，和与之一起生活的人。这是留给阅读便条的那个人的一种赞美。

如果可以，你也可以尝试着写一首便条一样的诗，或者诗一样的便条，给某人。让我们看看，在这便条中，会透露出你们之间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