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液是自由的,而我的骨头更幸运

配图 / Muhammad Fatchurofi

肉身成道  

 

我赞叹我的牙
它在口腔中自成一统,并且咀嚼
大米,面食,五谷杂粮,蛋类,水果,肉食
以及新型膨化食品和奶制品,油炸品

我的血液是自由的,它深藏在皮下的血管中
跑遍身体的各省,自治区和细胞的乡镇而未曾受阻
虽也历经查验,目前,尚未遭遇审核区的红灯

而我的骨头更幸运,一向有肉身的保护伞
营养丰沛。它充分证明,强者是由弱者在护持
但也有例外,它们是龟或者甲。而不是你,或者我

我的心和肝,形状具有普遍性。久经时运,已变成紫红或者紫黑
沒有人能保持当初的纯粹,无论外科还是内科,医生都这么说
皮肤已经有了地表的丰富折皱,这是人生的唯一收成
对自己有损,于他人无害。它是安全的,但也得翼翼小心于刀斧

总的说来,我是一个可以批发的老派制成品,沒标价
但也是有价格,当然是指你要使用它。他从来沒有承认过自己是工具
而你在工具廂一栏也找不到他。但要防止他使用语言
语言这东东是盐,也有可能是沸点,能激发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而且,烫

2023.7.28
铜川

作者 / 吴悯

 

我之为我的问题如同陷阱,使人困于某种不可自拔的玄思结界之中。我小时候偶尔会问自己类似的问题:我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所以它像一句危险的咒语,瞬间将我抛置于四六不靠的空间,仿如失重。

现在想来,那是关于意识的追问。因为不可回答,结果只能归于身体。我会想象在我体内的某处:胸腔,脑仁,我一直搞不清楚位置的丹田,或者不起眼的左手小指肚……总之,有个小到无法再小的“我”,在某处操纵着身体的一切。有点像九十年代播放的动画片《魔神英雄坛》,瓦塔诺操纵着他的神龙斗士那样。

这首《肉身成道》让我想起曾读到过,谷川俊太郎的《模拟解剖学式自画像》。作为一首同样以自己肉身为底版的身体之诗,它在开头如此写到:“我吃了草莓。我有一颗金属填充的臼齿……”这是个有趣的巧合,仿佛不同时空的两位诗人背靠背在画板上作自画像,却不约而同都以自己的牙齿作为勾勒身体的开端。

当然,相似之处也仅此而。谷川俊太郎在自己的诗中更多从与外界交互的知觉切入,以直言的方式叙说身体,直到以肉体的寂灭结尾,带有日本禅宗式的美学;而这首诗里则更多象征,托义于身体又不止于身体,比如第二节中,身体的“各省,自治区和细胞的乡镇”,这表达新鲜又切中,通过词句的经纬构建出言此及彼的及物系统。

这是一首人文主义观念的诗歌。由“赞叹”开始,定下主调,如哈姆雷特独白:“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结尾一节过渡到关于“工具”的否认,则会让人想到康德的名言:“人是目的,而非工具。”这里面隐含着从身体到理性的跨越。诗人以语言立身。最后一行对使用语言的强调,使诗作完整同时,也赋予作品某些启蒙的意义。

荐诗 / 邢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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