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很多男孩,
把一个男孩捣碎成同样多的鸟儿,
把鸟儿捣碎成一个个小蛋;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瓶油去对抗两瓶醋。
愤怒把一棵树捣碎成一片片叶子,
叶子捣碎成大小不同的芽,
把芽捣碎成一条条清晰的沟;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两条河去对抗很多大海。
愤怒把好人捣碎成各种怀疑,
把怀疑捣碎成三个相同的弧,
再把弧捣碎成难以想像的坟墓;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块铁去对抗两把匕首。
愤怒把灵魂捣碎成很多肉体,
把肉体捣碎成不同的器官,
再把器官捣碎成八度音的思想;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把烈火去对抗两个火山口。
作者 / [秘鲁] 巴列霍
翻译/ 黄灿然
前天,读睡推《第三奇迹》,谈到穷人的忍耐心,次日翻书,碰巧翻到这么一首诗,谈的却是穷人的愤怒。夏俊峰就是一个被愤怒捣碎的男人。
这是一首容易理解却很难读懂的诗。它只使用了一个简单的动词——“捣碎”,便清晰而准确地刻画出了穷人的愤怒,但在比喻或象征的逻辑上却又非常晦涩。
先看如下的阵列:
男人——男孩——鸟儿——小蛋
树——叶子——芽——沟
好人——怀疑——弧——坟墓
灵魂——肉体——器官——八度音的思想
如果认为“男人”捣碎成“男孩”,“鸟儿”捣碎成“小蛋”是同一种逻辑,可以理解;“树”捣碎成“叶子”,“叶子”捣碎成“芽”,可以理解;“好人”因为愤怒变得“怀疑”,捣碎是从“灵魂”到“肉体”再到“器官”的一步步降维式打击,也可以理解;那怎么理解“怀疑”捣碎成“弧”,“器官”捣碎成“八度音的思想”呢?“弧”是什么?“八度音的思想”又是什么?
再看如下的对抗:
一瓶油——两瓶醋
两条河——很多大海
一块铁——两把匕首
一把烈火——两个火山口
至少从量级的对抗上,我们可以感受到穷人的绝望。不仅量级没有胜算,河流更干不过大海,未被煅造的铁远不如匕首锋利,烈火之于火山口更是聊胜于无,未被燃烧的油甚至远不如醋有攻击性。布衣之怒,真的只能“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吗?
没有答案。
只能说,硬解是无趣的,我们只需去体验这直观而神秘的“捣碎”,它既是一个可以直接带来肉体痛楚的动作,也是一种难解的神秘化学反应式,带来诗学和审美体验上的飞升。我们不必耽于一句一词的不可索解,而应着重一首诗在强大推动力下的整体体验。
这首诗再次说明,诗如美人,不讲理却很迷人,这迷人甚至大部分来自那不讲理的部分,值得你一再去抚摸,一再去挖掘,一再去捣碎。
荐诗 / 流马
2013/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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