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子高高,高过了这个民族
你身子飘飘,飘过了开花的石榴树
有一个影子尾随着你──
你一发怒他就离开
你一微笑他就回来
有一群男人要看看你的手相
你从袖子里伸出了小小的拳头
你和世界的冲突
是一匹马和一片云的冲突──
那些聪颖的骏马已经把你认出
而你却有时认不出自己
因为你想认清你的全部。
活着,人人头顶一句咒语
你干脆将它淹没在兴奋的尖叫里
当你旅行过四季,穿脏了衣衫
你攒了一小盒银戒指──
啊,谁将成为你的丈夫?
啊,谁允许你从阴影中拉出
一大群孩子?你对着他们歌唱
但他们易碎的骨头让你痛苦
该结束了──你的失眠
钟表忽然铃声大作
你洗干净身子,身上带着水珠,
你对老鼠们说:「这就是我,
你们啃吧,你们啃吧。」
作者 / 西川
要怎样在这艰难的世界上跋涉而过?能不能像一首节制的诗歌,以每节两行或三行的节奏,试试拖到结尾,再面对前来啃啮的群鼠。更可能还到不了中间的第六节,就会摸到那人人头顶的咒语,心中明了无从幸免。
如果是个女人呢?如果是个疯女人呢?如果是个美丽的疯女人呢?
那么在第一节就会撞上更具体的世界──民族,即便可以黄金周全世界花钱了,这民族其实没变。你可以个子高高高过它但这正是你不得不疯的原因,万变归宗,它仍然是脊背上的大山。
当然你也是幸运的,在第二节就早早碰到了他,他是唯一的不离不弃的,可也是沉默的不可靠近的。你其实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影子,可再痛也要懂得也要接受──他是用永久的分隔跟你结合。
接下来会碰到很多男人,你要握住你的拳头,不让他们看到你手心里的真相。你可能会有个丈夫可能不会有。你可能拥有一个或一大群孩子,据说这样人生就算完整了。但你知道一切都由阴影而来,一切都是易碎的,不止骨头。
你怎么会蠢到想认请自己的全部呢,你怎么会酸到宣称「我是一片云呢」呢。不管六O后的诗人有没有在1995年写下你,哪怕到了七O后的男人被称作大叔的年代,也一定会有八O后九O后读懂你和世界的冲突,是云和马的形状。你可能尖叫可能夜夜失眠,但你其实是平静平衡的,以每节两行至多三行的节奏从容前行,因为你懂,长眠的日子总会在铃声大作中到来,不必操之过急。
但还有一件事情你不见得料到,就算旅行过四季穿脏了衣裳,有人为了找到你认出你,会付出一生。
荐诗 / 亢霖
2013/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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