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以先

万物皆有时序。
我的体内没有旋上发条。
我的叫声是凶狠的漩涡，
偶尔回荡，虚指着这个漫长的冬天。

每个鲜红的早晨，我不安地消化着
石头，无雨的风暴，干燥的仇恨。
人群如潮水般热烈。
屈辱像花冠一样抛向他。

你悄悄走来，像一把失了剑的鞘。
你看不见的生命里的严寒，正围筑着他。
你蹲在彤红的炉火旁，
爱是瑟缩的花瓣。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跑出去痛哭。
钟只是钟，风只是风，死只是死。
爱不能复活。或许我们该
把痛苦还给面包，等待以发酵。

你记得我叫声里嘹亮的悲伤吗？
人们只习惯于在梦中相爱。
这粗鄙的土地，拿什么来浇铸我
铜铁般的脚？我不知道我唤醒了什么。

但我将消化你的眼泪，你的懊悔，
你将至的年月。我的胃变得强大。
仿佛吞吐日月。那不是真的。
我的忧伤里含着一枚果核，他知道。

你呢？你看见那将来的国度。
在日落的屋顶。
开启之钥在你手中。
而地上舌头丛生，无人剪枝。

“主啊，是的，你知道我爱你。”

作者 / 匙河

作者自注：

取材自四福音中关于「彼得三次不认主」的记载。

「彼得」在希腊语中意味「石头」。

《圣经•马太福音》26：34耶稣说：「……今夜鸡叫以先，你要三次不认我。」

《圣经•约翰福音》21：15耶稣对彼得说：「……你爱我比这些更深吗？」彼得说：「主啊，是的，你知道我爱你。」

另：据说耶路撒冷不准养鸡，所以此处的鸡叫指罗马驻兵守更时所吹的号，即「鸡叫号」，吹奏于第三更，但在这同一更中有预备号（零点至一点）和正更号（凌晨三点），所以耶稣说「鸡叫两遍以先」。

匙河（SpoonRiver）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是密西西比河的一条支流伊利诺伊河的一条支流，不大的一条河。美国诗人埃德加•李•马斯特斯（EdgarLeeMasters）写过一本《匙河集》（SpoonRiverAnthology），以两百多首短诗为河边一个小镇的居民进行画像。

作者匙河的这首诗里，「我」是一只叫声响亮的铁公鸡，「你」是彼得，「他」则是指耶稣。彼得原来是加利利海边的渔夫，与弟弟安德烈共同跟从耶稣，成为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耶稣在被捕之前预言彼得将在自己受审时三次不承认师徒之间的关系，果然预言成真。彼得后来成为了门徒中的领袖，在基督教初期倍受压迫的情形下支撑起教会，并被后人追认为基督教的第一任教宗，但他一直为自己过去的软弱后悔，后来彼得也在罗马殉教，他觉得自己不配与耶稣有一样的死刑，要求将自己倒钉十字架而死。现在去梵蒂冈小教堂，圣坛地下就是彼得的墓地。

彼得是一个开辟新宗教的伟大的人，但他又是一个可怜的人，他背叛过自己所相信的真理。不过他最终毁弃掉了那个软弱的自己，重新找到了自己对于信仰的爱。这一切，「他」都知道。而「我」这只铁公鸡，冷眼旁观了这几千年的时间，大概觉得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是恒常的，「我」的体内并没有旋上发条。

荐诗 / 范致行
2014/02/04

题图 / Month of Angels by Ruben Pap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