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植物的柔弱茎脉

这个季节我看见许多植物的柔弱茎脉
我把它们定义为植物
它们只会在大风里哭泣颤抖
它们颤抖因为它们害怕
作为植物
它们曾经活得优雅
它们开出美丽的花朵
它们长出招摇的叶子
它们还会结几个甘甜的果子
但是 此刻
在一场大风里
我目击了它们作为植物的本质
它们在集体颤抖 在风里
稻草 桉树叶子 甚至荆棘丛
这不像一场原始的舞蹈
关于生命
它们紧紧抓住泥土和躯干不停地抖
它们拦住大风不停地哭泣
它们喋喋不休只在诉说它们生来的
遭遇和不幸
它们楚楚可怜而又令人生厌
就是这些植物
关于这些植物
我认为它们一生的大部分时光在颤抖
其余的时间才用来开花 结果和长叶子

作者 / 茶叶

台风起来前一刻，广州城的空气都是固态的。一旦风起来了，热带植物就突然跳起癫狂的舞，人们在屋子里都不愿意说话。

我每每想念广州起台风的日子，就会记起这一首诗。作者是我在华南理工大学的一个师妹，她全部的创作只有几十首作品，其创作时间也只有一年——似乎她赶在一年里就把一辈子的诗写完了，这多可爱，又多可惜。在我读来，这首诗并不是“疾风识劲草”的扩写，在浩荡的台风面前，没有人需要成为劲草，没有人需要去证明英雄或忠臣。它所讲的不仅是植物的本质，更是人的本质。不是某些人，而是我们所有人。把诗中的“植物”一词全部替换为“人”，你便会发现它一言不误：我们颤抖的时间是如此之多，只有极少数的时间在开花、结果、生长。

也许这是我反复记念起它的原因。

荐诗 / 范致行
2014/06/24

题图 / Félix Vallot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