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告诉()一个女孩在吃鱼眼

——她松软的发卷儿，
是如何漂浮在每一条银色的鱼身上，
当她俯身，
去抠它们的眼珠。

几个小时前你刚刚死去。
不能算突然，不，你的生命在很长时间内慢慢消逝。
如今万事看起来不同以往：从你的窗户往外看，
渔民的亮片旋转缠绕；他们的鱼网绞住了月亮。

如今它们变成黑色的雨
在我眼中黑色的雨。只有葡萄酒
在蜡烛下闪光。我重新倒满了杯子
我们一起为你举杯
此时谁和谁的女儿——精灵娇小，不歇不息就像一只小麻雀——
滑到另一个膝盖上
去吃另一对滑溜溜的眼睛
她柔软手指上的玫瑰红，每一次都加深一点，
因为在嘴里被咀嚼。

如果我可以来到你身边，叫醒你
——你现在身体里一定还有一口气，
我想要把这个女孩放到你的膝头。
她身体就像发烧一样热，同时
几乎没有重量。我想要让你看看
她是如何享受每个眼珠，让你
看到她对眼珠的贪婪。

她正在把一个眼珠放在她的舌头上，
亮闪闪就像一枚抛光的硬币

——它们的味道像什么？我问。
在我的膝盖上她扭着身体，懒洋洋地直起身。
它们的味道就像眼珠
她说。

作者 / [美国] 玛丽·赛比斯特
翻译 / 光诸

On Wanting to Tell [ ] about a Girl Eating Fish Eyes

—how her loose curls float
above each silver fish as she leans in
to pluck its eyes—

You died just hours ago.
Not suddenly, no. You’d been dying so long
nothing looked like itself: from your window,
fishermen swirled sequins;
fishnets entangled the moon.

Now the dark rain
looks like dark rain. Only the wine
shimmers with candlelight. I refill the glasses
and we raise a toast to you
as so and so’s daughter—elfin, jittery as a sparrow—
slides into another lap
to eat another pair of slippery eyes
with her soft fingers, fingers rosier each time,
for being chewed a little.

If only I could go to you, revive you.
You must be a little alive still.
I’d like to put this girl in your lap.
She’s almost feverishly warm and she weighs
hardly anything. I want to show you how
she relishes each eye, to show you
her greed for them.

She is placing one on her tongue,
bright as a polished coin—

What do they taste like? I ask.
Twisting in my lap, she leans back
sleepily. They taste like eyes, she says.

今天的值守是看到奇葩诗眼睛就亮的人。今天这首诗特别奇葩。

这首诗说的是有一个精灵古怪又漂亮的小女孩喜欢吃鱼眼，同时出现的意象是一个人死了。这个死人和小女孩是什么关系？诗中还说死人是慢慢死掉的，难道女孩是他的阴魂所化？不过听了诗人自己的解说感到挺失望。原来故事是这样的：本诗作者的一个朋友在经历了漫长的病痛之后终于去世，在其去世的当天晚上作者和朋友们吃饭（可能是一对夫妇），发现其中一对朋友的女儿，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喜欢吃鱼眼。这件事和朋友的去世在作者的脑海里交叠，产生了写诗的冲动。这其实也是想要向死去的朋友讲述自己见闻的冲动。

其实这是一种非常质朴的感情，遇到有趣的事情自然想和朋友分享，但是作者发现了这么奇异的一件事，却想到朋友已经去世了。《我想要告诉()一个女孩在吃鱼眼》写得轻松又沉重，奇葩又富于人性味，堪称非常优秀的生活小品。

本诗的作者玛丽·赛比斯特（Mary Szybist）是美国新晋诗人，尚不知这位女士出生于哪年。她的第二本诗集《肉红色》（incarnadine）获得了美国图书奖的诗歌奖。评委 Ray Ryan 如此评价赛比斯特的诗：“音乐调性轻盈可爱，但刚刚好可以触及爱的沉重和折磨，她正是把握这种看起来自相矛盾的技艺的大师。”关于“鱼眼”的这首诗，正担得起这样的评价。

然后，通知一件我自己的事情。我除了参加主持“读睡”，还是“线体主义”画派的创始人之一。7月17日晚7点，第四次线体主义画展将在“填海空间”举办开幕式。“填海空间”位于北京张自忠路段祺瑞执政府院内，“愚公移山”音乐酒吧后门，由一个日伪时期的地堡改建。我和我的朋友朱敬一、李晴、张灿的联合展览《线·填海》将是填海空间建成后的第一次展览，开幕时有乐队和好酒助兴。展览将持续到7月31日，“愚公移山”演出时夜晚也开放。看看我的画，或许可以更加理解我为何对“奇葩诗”如此爱好。

荐诗 / 光诸
2015/07/13

题图 /Deeper, Hyojin Sh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