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那样悲伤

家是那样悲伤。它仍是被遗弃时的模样，
保留着最后离开的人喜欢过的陈设，
像是还在争取他们回头。其实，再没有
谁可以取悦，它萎靡憔悴，
没有勇气放下这失去，

去回想当初的自己，
作为一次欢乐的尝试，希望一切依轨而行，
却早已偏航。你还能看到它那时的样子：
瞧瞧这些画儿，餐具。
琴凳里的乐谱。那只花瓶。

作者 / [英国] 菲利普·拉金
翻译 / 唐晓丽

Home Is So Sad

Home is so sad. It stays as it was left,
Shaped in the comfort of the last to go
As if to win them back. Instead, bereft
Of anyone to please, it withers so,
Having no heart to put aside the theft

And turn again to what it started as,
A joyous shot at how things ought to be,
Long fallen wide. You can see how it was:
Look at the pictures and the cutlery.
The music in the piano stool. That vase.

Philip Larkin

你有没有想过，日用而不察的物件，也许和我们一样有生命。比如每天跟随你的那只背包，比如谈恋爱时你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比如你们终于决定安定下来、第一次精心布置的小家，就像这首诗里的主角，在你们离开后，孤独地检视你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一切，兀自感伤。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所说的触景生情，其实不仅是因为某些物件勾起了我们对往事的怀念，更是因为，它们承载了我们对未来的期望。墙上的画，橱柜里的刀叉，琴凳中的乐谱，既是我们曾经幸福过、或至少为幸福努力过的证明，又是对这种幸福和努力的嘲笑。还有那只花瓶。那只不知该如何描述，却逃不出视线的花瓶。它大概满腹愁肠，但终究不发一言。有什么可说吗？毕竟，不是所有种子都会发芽，也不是所有创造幸福的努力都能一直成功。一辈子太长，我们能够得到的成功，却短暂而脆弱。

你有没有想过，“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七个字，真的把时间留下的伤，都说尽了。

荐诗 / 唐晓丽
2014/10/15

题图 /Willem de Koo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