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

我吩咐把我的马儿从马棚里牵出来。
仆人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便自己走到马棚，
给马备好鞍，骑了上去。

远处传来了号角声，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不知道，
他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在大门口，他叫住我，
问：“你骑马上哪儿去呢，我的主人？”
“我不知道。”我说，
“只是离开这儿，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向前走，向前走，
这就是我达到目标的唯一办法。”

“那么你知道你的目标了。”他说。
“是的。”我回答，
“我刚刚告诉你了，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这就是我的目标。”

“你还没有带上口粮呢。”他说。
“什么口粮我也不要。”我说，
“旅途是那么的漫长啊，
如果一路上我得不到东西，
那我一定会死的。

什么口粮也不能搭救我，
幸运的是，这可是一次，
真正惊人的旅程啊！”

作者 / [奥地利] 弗兰兹·卡夫卡
原译 / 冬妮
选自 / 《卡夫卡随笔》，漓江出版社，1991年
校改 / 修、楚歌
校注 / 原作见于卡夫卡遗物中一本棕色笔记本，约写于1922年春，1936年问世，标题为卡夫卡生前挚友马克斯·勃罗德所加。原译本曾由歌手尹吾谱曲演唱，本次推送特作分行处理

Der Aufbruch

Ich befahl mein Pferd aus dem Stall zu holen. Der Diener verstand mich nicht. Ich ging selbst in den Stall, sattelte mein Pferd und bestieg es. In der Ferne hörte ich eine Trompete blasen, ich fragte ihn, was das bedeutete. Er wusste nichts und hatte nichts gehört. Beim Tore hielt er mich auf und fragte: »Wohin reitet der Herr?« »Ich weiß es nicht«, sagte ich, »nur weg von hier, nur weg von hier. Immerfort weg von hier, nur so kann ich mein Ziel erreichen.« »Du kennst also dein Ziel«, fragte er. »Ja«, antwortete ich, »ich sagte es doch: ›Weg-von-hier‹ – das ist mein Ziel.« »Du hast keinen Eßvorrat mit«, sagte er. »Ich brauche keinen«, sagte ich, »die Reise ist so lang, daß ich verhungern muß, wenn ich auf dem Weg nichts bekomme. Kein Eßvorrat kann mich retten. Es ist ja zum Glück eine wahrhaft ungeheure Reise.«

Franz Kafka

“离开这儿”就会有好事发生吗？那位孤注一掷策马独行的骑士后来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文中并未交代。

幸好没有交代。这样我就不用知道他是在离家几百米的地方停下来回头的，又是在口粮断了的第几天开始感到后悔的。

但他毕竟是名骑士，又在出发前发表了出走演说，想必不会像我一样，小时候还会象征性地离家出走到巷子口，长大后却只会暗搓搓在网上搜《完全失踪手册》这种过时的工具书，又或在知乎上偶尔刷一刷关于“离开”或“消失”的话题，甚至连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都没经历过。

离开究竟有多难呢？还记得那次我差点就成功了。行李已经收拾好，鞋带也都绑好了，临出发的时候却因为哭得太累，不知不觉倒在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暮色已深，一个小时前刚和我吵过架的母亲进屋叫我吃饭，她忐忑不安的样子让我的计划彻底破产了。

后来我时常想，也许我没能变成一名骑士，全都是她害的。

荐诗 / 楚歌
2017/02/10

题图 / Jacques-Laurent Agas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