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动物

当我回想起此事胆战心惊，
我们深入魅惑之林而不知归路；然后
美丽的动物横于道中：
两肋翕张，饱餐月光的双眼逡巡，
从你到我，从我到你。如果我们
没有表现出恐惧，它可能会厌于等待
那激发兽性的逃跑，只求
躺在我们中间入眠，温暖的
毛皮紧贴我们的肌肤，甜甜的呼吸渲湿脖颈，
它在梦境中尽情杀戮，而我们梦见喂养并驯化它，
或者第一个拔腿奔逃。树林
阖抱着我们，息寝于此恰似
汤匙居身于抽屉，周遭皆是厨刀，只看
谁先醒过来，从哪一个梦中。

作者 / [美国] 乔弗瑞·布罗克
翻译 / 光诸

The Beautiful Animal

By the time I recalled that it is also

terrifying, we had gone too far into
the charmed woods to return. It was then
the beautiful animal appeared in our path:
ribs jutting, moon-fed eyes moving
from me to you and back. If we show
none of the fear, it may tire of waiting
for the triggering flight, it may ask only
to lie between us and sleep, fur warm
on our skin, breath sweet on our necks
as it dreams of slaughter, as we dream
alternately of feeding and taming it
and of being the first to run. The woods
close tight around us, lying nested here
like spoons in a drawer of knives, to see
who wakes first, and from which dream.

GEOFFREY BROCK

中秋节快到了，大家吃月饼的时候也不要忘了赏月哦。在赏月的时候，总是想嫦娥和她永远的男朋友吴刚实在是没有意思了，咱们想像点别的，比如……怪兽怎么样？

中国人一提起满月就会想起团圆，但是西方人提起满月，除了偶尔想起爱情外（满月照耀下适合男女幽会），更多的时候是想起精神不正常和奇怪的动物。西方一直有人相信月亮会引起人体内部的潮汐运动，满月时人更容易精神失常。还记得哈利·波特有个小伙伴叫“卢娜”吗？她神神叨叨的，好多人都觉得她有精神病，她的英文名字“Luna”就同时有“月亮”和“精神病”的意思。

同样也有人认为这种潮汐会影响动物，让它们的行为失常。据说狼群会在满月时朝月亮叫唤，但是科学研究并没有发证实这种现象存在，之所以人们这么说，可能只是因为满月的时候光线好，更容易发现狼吧。然后这个传说和原本就存在的“动物变人”的传说结合，产生了“狼人在满月下变身”的传说故事。

但是，不管是出于传说还是伪科学，反正“满月”和“出现奇怪的动物”这两件事在西方文化中被联系在了一起。在《美丽的动物》这首诗里，“美丽的动物”的眼“饱餐月光”，暗示这是个满月的夜晚，大大增加了这只动物的神奇程度。至于这只动物是什么，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它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熟悉诗歌的朋友更会直接想起威廉·布莱克的名作《虎》：

“虎！虎！夜林中炽燃的光，怎样超凡的手或眼，构造你恐怖的匀健？”

老虎同时具有了美丽和凶残两种特性，所以“美丽的动物”诱人又惊悚。如果你看到它不逃跑，或许你能驯服它，但它在你的怀抱中，还会做大开杀戒的梦，梦醒之后，不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诗歌的叙事方法更加强了这种惊悚感。你看，开头就是“回想”，但是“回想”的是“深入魅惑之林不知归路”，那回想的时候出来没有啊？诗中没说。“如果我们没有表现出恐惧”，那你到底表现没表现出恐惧啊，诗中没说。这就够乱了，最后还说“只看谁先醒过来，从哪一个梦中”。

总之，梦中套梦，故事虽然简单，但是超级烧脑。这不能不让人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以及这个故事的现代弟子《黑客帝国》。

这首诗写在2005年，《黑客帝国》三部曲已经上映了，“梦中有梦”已经成了西方虚构文学界思考得很多的一个题材，克里斯托弗·诺兰的《盗梦空间》（2010年上映）的剧本初稿此时已经完成。布罗克在此时写下《美丽的动物》，不能不说是当时流行文化的一种反映。而这首诗明显的魔幻色彩，更是让人想起《哈利·波特》和《指环王》系列。而这首诗故意弯弯绕模糊故事线的做法，又使人想起美剧最喜欢的“挖坑”式叙事。

本诗的作者乔弗瑞·布罗克1998年获得了弗罗里达大学的纯艺术学位，简单说开始时候是个画画儿的，他写诗也很有画面感，。“美丽的动物”用词不多，但是形象历历在目，“汤匙身处厨刀丛中”极富画面感，同时又用突兀的意象显示着自己“现代诗”的身份。

中国传统诗歌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用典极多”，而且很多人对此引以为荣，黄庭坚写诗提倡以学问为诗，为主学习杜诗、韩文的“无一字无来处”。西方现代诗力主创新，但也有好多特别喜欢用典的，《美丽的动物》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虽然用典，但是这首诗写得浑身天成，丝毫没有滞涩的感觉。文化就像珊瑚，新的珊瑚在老珊瑚美丽的尸体上生长，最后会长成赏心悦目的巨大有机体。

《美丽的动物》是一块美味的小点心，在中秋伴着月饼吃别有滋味唉！

荐诗 / 光诸
2013/09/23